第六十三章(第2/5页)

“要看看舌头。”涂大夫取了根压舌木片,一点点撬开徐天的嘴唇,再撬开徐天的牙。

祥子有些不信任地问:“这样行吗?撬开他自己也不能往外吐舌头。”

涂大夫用一个小手电打着凑过去看:“……舌裂失苔,口干少津……”

燕三急了:“就说怎么治。”

“气血相撞,无处宣泄,试试放血。”

燕三惊讶地问:“都这样了,还放血?”

“郁结难平,元气干耗,少年可虑白头,你们家少爷今年……”

木片突然被徐天咬住,涂大夫试着抽了抽,木片咔咔有声地被徐天咬断,拔出去时只剩下半截。徐天慢慢坐起来,吐出嘴里的半截木片。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最终将目光停在涂大夫的脸上。

涂大夫一愣,问:“少爷今年多大?”

“这谁啊?”徐天问。

“大夫。”

“抓到了吗?小红袄。”

“跑了。”

“侯在槐花胡同的伙计回来说,沈世昌也跑了。”

徐天从门板挪到地上,涂大夫拦着:“哎,天少爷……”

徐天顶回去:“你才少爷,我是警察。”

涂大夫对着燕三和祥子说:“瞧见没,火旺肝燥,还没开方子呢!”

“我的方子您开不了,回珠市口。”说着徐天就往外走。

“试试,不治真不行,您二哥铁林长年在我这儿治。”

徐天停下身子,回身盯着涂大夫。涂大夫也盯着徐天,却慢慢凑近了去翻徐天的眼皮。徐天后撤了一步,问:“他那病治得好吗?”

涂大夫垂下手又说些听不懂的话:“表里不一,阳虚阴旺,退必无生进可生。”

徐天往外走,燕三和车夫们跟出去,涂大夫追在后面:“哎,大早上叫人起来还没给诊资呢!诊资!”

徐天坐上祥子的车,燕三也上了辆车。徐天说:“燕三,去平渊胡同看看大哥在不在。”

“哎。”燕三坐车离开,剩下的十几辆车拥着徐天而去。涂大夫退回诊所,半晌摇了摇头:“惹不起。”

铁林衣衫未脱地窝在被子里,晨阳定在脸上,他却打了个寒颤。铁林翻身而起,回身看沙发里坐着的关宝慧:“我怎么回来的?”

关宝慧红着眼睛问:“昨晚你喝了多少酒?”

铁林自己呵了一口气在手里,凑在鼻子前嗅了嗅,没回应关宝慧,起身去弄牙粉牙刷:“有吃的吗?”

关宝慧冷冷地道:“什么都没有。”

“我下去刷牙。”

“就在这刷,不然又一天见不到人。”

铁林从茶壶里倒了杯水,拖过脸盆接着开始刷牙。关宝慧还不甘心,试探着问:“徐叔在狱里?”

铁林满嘴牙沫,没吭声。

“珠市口以后是没脸去了。”说着,关宝慧又要哭了。

铁林草刷了几下,漱着口含含混混地说:“早就不该去,你嫁人了,这儿是家。”

“今天送金海和徐叔回家,昨晚上你说的。”

“昨晚上喝多了,说啥不做数。”

“……怎么不做数?”

“一会儿到狱里处决金海。”

关宝慧没听清,呆愣着,铁林补了一句:“枪毙。”

“为啥?”

“徐叔死了,金海知道,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

关宝慧的脸色煞白:“徐允诺死了?”

铁林从柜子里翻出一些干粮,胡乱地往嘴里塞:“我杀的,扔什刹海里了,离贾小朵干活那茶水档不远,也不知道会不会浮起来。”

关宝慧如遭五雷轰顶,半天没有缓过神。被干粮噎着了,铁林仰头喝光茶壶里的水,道:“以后咱俩过日子,跟徐天、金海再也没关系。”

铁林披上外衣要出门,又折回来将桌上的档案袋收进抽屉,道:“共产党进城狱长要当不明白,就指它了。”

铁林离开房间,关宝慧入定一样。直到下面传来吉普车发动的声音,关宝慧立即拉开抽屉,抽出档案袋,看到铁林的国民党国防部二厅保密局少将委任状,关宝慧跌坐在地上。

什刹海旁,茶水档冒着热气。铁林开车过来,慢行至河沿。铁林看着平静的河面,再看那些正在议论撤军的人。他发动车子准备离去,车后传来惊喊,人们纷纷往河沿看,迎着铁林的车头往后跑。铁林看向后视镜,什刹海沿飘起一具浮尸,围上去的人越来越多,挡住了铁林的视线。河岸围观的人中有徐记车行的车夫。

负责捞尸的帮工皱着眉头问:“都泡发了,谁啊?”

车夫凑头过去看,浮尸手腕上套着副黄杨木手串,手串中间的小木牌被水泡过之后,徐记二字清清楚楚。

化开的冰水上,那只蝈蝈罐漂到岸边,车夫捞起蝈蝈罐,失声喊道:“我们东家!”

说完,车夫拉起车便跑。铁林坐在车里,看见车夫在吉普车旁跑过。车夫的话在围观的人群中来回传着:“是珠市口徐记车行的东家……”铁林面无表情地开车往监狱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