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3/5页)

金海端着吃喝进来,看见桌上摆着两副碗筷,一副是空的,一副吃了一半,他问道:“你也刚吃?”

刀美兰说:“别坐那儿,给我碗,我给你热饭去。”

“别热了。”金海抓起窝头啃,就着凉菜喝了口酒。他坐下来,看着空碗后那个空位置。

“明天是小朵头七。”

金海点着头说:“该入土了。”

“徐天说照相的周老板就是小红袄。”

“是不是都该入土了,老搁在冷窖里不是事儿。”

“这得等徐天出来办。”

“徐天出来了。”

刀美兰一愣:“……这么快?”

“铁林也出来了,八青过些日子才能出来。”

刀美兰问:“铁林又怎么了?”

金海倒了一杯酒,说:“要喝点酒吗?”

“不喝。”

“多说两句,你不烦吧?”

“我听着。”

“四九城都说金海黑白两道,我不明白哪条是黑,哪条是白,但明白哪条道都得靠兄弟,狱里两百多个兄弟,狱外面两个……半辈子里外两拔兄弟,到今天缘分差不多要到头了。”

刀美兰没明白:“怎么到头了呢?”

“徐天和铁林,一个去狱里劫人,一个去狱里杀人。”

刀美兰愣了半晌,拿过酒说:“我也来一口。”

“本来解不开了,幸亏遇上一高人,沈世昌沈先生,昨天我带副画当见面礼去找他替我说情,人家二话没有把四十六根金条送家里来了,怕我不收,说是那副画的钱。”

刀美兰愣着。

“徐天六根,铁林八根,把兄弟俩还了,我还剩三十二根,本来指着下半辈子过日子用,散了。”

“散给谁了?”

“狱里两百多个兄弟,当封口费。”

刀美兰拿过酒又喝了一口说:“徐天劫田丹,铁林杀田丹?”金海看着刀美兰,刀美兰蹙着细眉说:“田丹死了?”

“没有。”

刀美兰如释重负,金海端详着刀美兰的脸,笑道:“喝两口就上脸。”

“上脸吗?”

“红扑扑的。”

刀美兰捂着自己的脸,金海又给她倒了一杯,说:“钱散了是小事,兄弟也难一辈子,没不散的席,眼前,我有两件不知道怎么办的事儿,你帮着想想办法。”

“我能帮你想什么事儿的办法?”

“我怕欠人情,欠人情还不如欠人命,这你知道?”

刀美兰摇摇头说:“不知道。”

金海顿了顿:“徐天跟我一样,脾气一样,所以才能成兄弟。”

“你要说什么?”

“豫让知道吗?”

“没见过。”

“古人,你见不着,他要杀个人,杀了好几次……”

“你别说杀人的事。”

“这人是个好人。”

“杀人的都不是东西,没事大家伙儿好好的不行。”

“这么说吧,我是打定主意要走的,但我欠了沈先生一个大人情,得替他看着田丹,好端端地护在狱里等共产党,但共产党一来我八成没活路了。”

刀美兰在心里忖着说:“这是第一件事?”

“嗯。”

刀美兰又说道:“沈先生是帮田丹的?”

“嗯。”

“沈先生帮田丹,田丹是共产党,你替他好端端地把田丹护在狱里,共产党来了怎么没活路呢?”

金海沉吟了半晌,刀美兰鼓足勇气接着说:“是这道理儿吧?还有一件事呢?”

“本来打算去南边手头有三十六根金条,现在没了,你还跟我走不走?日子没准儿苦点,但不会让你苦着。”

“还想要走,合着白说了……我不跟你走。”

金海闷头喝了口酒。

“你也别走了,共产党来好好跟他们说。”

“也行,话说明白心里就松快了。”

“明白了?”

“明白,好久没这么松快了,再喝点?”刀美兰端起杯子,眼波流转。

金海笑着,刀美兰被他注视着怪不好意思的。金海说:“你要白天喝点就好了。”

“为什么?”

金海的坏笑变成大笑,说:“脸看上去也红扑扑的。”

“什么时候带我见见那位沈先生。”

“干什么?”

“我也见见这么厉害的人。”

“带你算怎么回事儿。”

“你刚在隔壁院,不说跟我的关系明了吗,又不知道算怎么回事了?”刀美兰酒气已有三分上头,金海看着她宜喜宜嗔:“你见什么,一胡同娘们儿,沈先生是高人。”

“我想看看他面相。”

“面善。”

“有人长得善心不善,你长得不善,心善,里外不一样。”刀美兰的这句话把金海说得舒坦,金海又给他倒了一杯说:“再喝点。”

珠市口徐天家冷冷清清,只有车铃叮叮响着。徐天回到家,看见徐允诺的房间亮着灯,犹豫着准备往自己屋去,身后叮叮声又起,他回过身子,看见父亲徐允诺在捣腾车,徐允诺瞟了儿子一眼,徐天看见那支藤条还扔在院子中间,他走到藤条边捡起来,徐允诺擦着手走过来说:“你比谁都忙。”徐天捡起藤条递给父亲,徐允诺接过藤条,徐天不情愿地跪下,徐允诺接着说:“忙到这会儿回来,还想劫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