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5页)

“太舒服了。”铁林想了想,实话实说。

“回头送给你。”柳如丝双手交叉在胸前,半真半假地说。

铁林仔细看着柳如丝的神色,不敢相信似的,吐出一句:“您开玩笑。”

“那天在戏园扇你媳妇一嘴巴子,你不记仇吗?”

“您要没解气再扇我一下都行。”

柳如丝露出不屑,但不屑让她显得妩媚:“臭哄哄的东西。”

“您这儿热的。”

“脱了。”

铁林示意拎在手里鞋子:“已经脱了。”

“全脱。”

“您开玩笑。”

“脱干净到里面洗干净了再往外走。”

“您意思是让我在您这里洗一个?”

“水暖着呢!”柳如丝往外走,带上了门,铁林愣了半天,一不作二不休地直接往里间进去。

浴室里更加香软,四处都挂着女性的贴身衣物。铁林小心拿起盥洗台上香水之类的瓶子看,又放到鼻前闻。然后他放下瓶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他打开盥洗台上的笼头,脱了袜子费劲地将脚往上搬。

热水冒起蒸气,他有些犹豫。铁林再次定身看镜中的自己,雾气蒸腾上来,镜中的铁林越来越模糊。他伸出手指,比着镜中自己的眼鼻嘴,画了个轮廓。雾气继续弥漫,镜子上只剩铁林的眼鼻嘴轮廓,他充满自信地脱了棉衣。

柳如丝从楼上下来喊萍萍,拈起铁林用过的杯子,说:“扔了。”萍萍顺从地接过杯子。

“我让你的人在上面洗个澡,往后他命都给你。”柳如丝坐在沙发里,冯青波没说话,柳如丝又问,“如果我出事,你能不能为我不要命?”

“也许能。”

“也许?”柳如丝难掩失落。

“我的命是党国的,不由自己。”

“田丹呢?”

“敌人,一到北平她父亲就被我杀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个?”

“因为你不走。”

“我刚和南京通过电话,田丹的事没有结束,换个别的共产党关在剿总的监狱里,我也不能走。”

“但你跟她有过一段儿感情。”柳如丝又在试图说服他。冯青波平静地说,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她来北平不是为我,而是为保护田怀中,我是党国的刀子,她是共党的刀子,我杀了她父亲,现在轮到她做事。”

“一个女的哪有这么邪性?”

“当然要依靠组织,或者别的什么人,还要找你父亲谈,所以我留在北平。”

“她要真邪性,你就不怕死她手里?”

“应该是她死在我手里。”

“会心疼吧?”

“会。”

柳如丝吸了口气,站起来:“冯青波,有你这话我就踏实了。”

“如果我的命是自己的,你出事我会为你死。”冯青波从不说假话,上一句是真话,这一句也是。柳如丝停住身子:“你光说,也得我信。”

“这四年在北平,我只有你。”柳如丝说完往楼上走去。

浴室里,铁林正赤身裸体地浸泡在热水里,他甚至还无师自通往水里加了牛奶和花瓣,大概他一辈子也没有这么畅快过。铁林听到除了水声还有别的动静,他抹开眼睛,看见柳如丝背身站镜子前。

柳如丝从盥洗台上拿东西:“让你跟这儿洗全部了吗?”

铁林愣着,柳如丝在镜子里目光往下,铁林也顺着自己的身体目光往下。

柳如丝嫌弃愤怒地说:“不要脸的东西。”

铁林猛然侧过身子,赶紧缩进水里。

“赶紧完事儿滚蛋!”柳如丝拿了东西摔门出去,铁林如梦初醒般从水里蹿出来。

仍然是那个梦。

什刹海边的茶水摊上,一盆热腾腾的水端过来,放到冰上。徐天直愣愣地看着小朵说:“马上到头七了。”

小朵的脸和小红袄一样红扑扑的,还笑眯眯地看着徐天说:“鞋子脱了,水凉得快。”

“没人管咱们的事儿,幸亏田丹,咱们也得管她对吧?”

小朵依旧笑眯眯地。

“她说你血流干了才死,咱不管她,她也得死。”

小朵弯腰消失在徐天的视线里,徐天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脚泡在一盆血水里,身边却没了贾小朵。徐天扭头四处寻找:“小朵,小朵……”

天桥斗狗场楼上,半仰熟睡的徐天,头一点点耷拉下去,快到尽头又及时收回来。然后又一点点往下耷拉,终于磕在椅面上醒了过来。他抹了把脸,睁眼看见半屋子白衣的汉子,小耳朵站在正中间,问:“醒了?”

“我要喝水。”徐天的嗓子被热气烘得发哑。

徐天接过水,痛快地喝了一口,看了看四周,迷糊地问:“我自己来你这儿的?”

“你才睡了半下午,装啥装,不会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吧。”小耳朵没好气地说。

“你是小耳朵。”

“自己两只脚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