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6页)

“你兄弟徐天来过,道儿划给他了。”

“我该怎么称呼您?”

“背地里怎么称呼的?”

“柳爷。”

“我也能应着。”

“柳爷,您坐会儿,咱们别站着聊。”柳如丝想了想,依言坐下。金海也坐下,忖了忖说:“是这么着,田丹不是不能弄。之前我狱里也杀过共党,上头命令狱内秘密处决,都有手令。我干的是看人的活儿,要处决也是上头派人来执行……”

柳如丝皱着好看的眉头打断他,说:“您年纪大了吧,这么絮叨。”

“关起来的人都是照过相签过字有数儿的,狱里暴乱死个人我还担责任,真的。”

“共军天天打炮,德胜门外监狱都没人管了。”

“我这儿是京师模范监狱。”

柳如丝勾起嘴角笑了,说:“跑这儿来打官腔,我可就真没工夫了。”

“您是通天的人物,要我从底下办事,办个手令不容易吗?”

“哪部分的手令?”

“剿总的就行。”

“这么着,人别杀了,回去吧,萍萍送客人。”

萍萍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扶着柳如丝起身。柳如丝脸上竟也找不出什么不悦,说:“走吧,真不用杀,改主意了。”

金海坐着不动,说:“您千万别生气,我是来让您消气儿的。”

“金海,我托你们兄弟办个事儿,你们却跑过来卸挑子,有手令还用你?办就完了嘛,我这气在你们身上消得着吗?”

“说的也是。”

“徐天是个愣主儿,做大哥也这么不懂事理。”还说着话,柳如丝就往楼上走,金海跟着起身说:“柳爷,人我回去就杀,您说的对,凡事得有理儿。”

柳如丝停在楼梯中段,居高临下的看着金海说:“我刚说了,改主意了。”

“您改主意,我心里没底。”

“为啥?”

“四十六根金条在您手上。”

“我又不会吞了。”

“说实话,怕您吞了。”

柳如丝轻轻笑了,眼波流转,显出几分妩媚。金海谨慎地开口道:“奔半辈子就这么些钱,铁林带着媳妇,我带着老妹儿,到南边人生地不熟,指着这些钱过日子。我也不知道您和田丹什么过节,不打听。就一条您听听过不过分,人杀了,四十六根金条还给我。”

“不往南边换了?”

金海试探着问:“不过分吧?”

“不过分。”

金海踏实了,他脸上也显出笑意,说:“得,回去就办这事儿,方便的话您现在让我把金条带走。”

柳如丝也笑了,带着点嘲讽的意思说:“玩儿呢?想换出去就换出去,要拿走就拿走,北平被围得铁桶一样,几天才能走一架飞机知道吗?”

金海仰头看着柳如丝,笑又收回去了,说:“不知道。”

“好容易飞一架,还得是共产党愿意,里面有他们让走的人,要不然上天也给打下来,飞机掉地上,捎带的金子就没了,你们找谁去?找我,扣一成两成,到南方大数还在。”

“要不说您是通天的主儿。”

“你们的四十六根已经去南边了,要拿去南边拿。”

“周济一下,您手里肯定数儿多。”

“先办事,再来拿金条。”

“谢了,那我去办事。”

“金条拿走,你弄得出去吗?”

“另外找路子,再托人。”

“那我得对你负责,办完事,找到路子托对人再来拿,先放我这存着。”

金海的话说的软,但内里憋着一股子火:“柳爷,您这是欺负人呢。”

“要么也先别杀田丹,等找着路子金条拿走了再杀,这不讲理吗?”

金海的手紧紧攥着公文包,柳如丝好声好气地说:“世道乱,怕您瞎找人被骗,下半辈子指这些钱过日子,小心点好。”这一句听则忠告,实则威胁的话,金海不是听不懂。他看上去面无表情,一直目送柳如丝沿楼梯消失在二层。萍萍在一边站着看金海,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金海阴着脸夹着包离开小楼。

白纸坊警署门前,围着一群军人和其家属,照相馆的周老板夹在中间被推来搡去,愁眉苦脸。燕三极力平复人群,喊着:“不要拉,不要打人!”可军人和家属不依不饶的。

人力车拖着徐天过来,燕三看到了主心骨,而周老板看到了救星。燕三凑到徐天身前,摆弄着混乱中被扯坏的衣领说:“周老板昨天照的像,胶片洗出来啥也没有。”

周老板满腹委屈地说:“活儿太多,药水跟不上……”徐天被掏空了心,精气神不在了,什么事也懒得管,敷衍着说:“再照就是了。”

家属也围上来了,看着徐天像找到了新的发泄口。“怎么再照?明天我弟弟就进军营打仗,弄不好一辈子见不到面。”

徐天耷拉着脸,挣扎着起身下车说:“打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