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7页)

“我刚从那儿回来……行动。”

“又行动?你怎么跟我就没行动呢!”

百感交集的铁林又掀开被窝钻进去拱,关宝慧脑袋在被子外头仰着说:“这回,你最好给我有点行动……”

没一会儿,铁林掀开被子,重新钻出来。关宝慧彻底气馁了,铁林闷了一会儿说:“贾小朵死了。”

关宝慧这回彻底惊了:“啥?”

“叫人捅死的。”

关宝慧缓了半晌,心中大震,偏偏嘴上不饶人:“不是你捅的吧,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铁林心里更加气闷,抓过床头的烟起身往外屋去。他从屋里出来,叼上烟,划了半天火也没划着。夜风反着吹,“砰”的一声将门反锁上,铁林将一盒烟狠狠地揉烂。

夜晚,冬蝈蝈罐握在徐允诺手里,间或鸣叫。徐允诺裹了裹薄被歪在炕里睡着,突然听见碗筷的响动,他睁开眼睛。茶炉冒着热气,徐天坐在桌前吃早已摆好的那些东西。徐允诺问:“燕三呢?”

“走了。”

徐允诺起身要给徐天热菜,徐天拦着老父亲说:“吃差不多了。”

“不喝酒?”

“喝了脑子糊涂……我得清楚。”

“燕三说你们哥仨被当兵的带走了,没事儿了?”

“有,天一亮我去给人赔不是。”

“人家能消火吗?”

“爸,咱家这院儿要抵出去,您别怪我。”徐天看着已显老态的父亲还得为自己操心,有些心酸。

“为啥?”

“我不能对不起大哥二哥。”

“那是,一日兄弟一生兄弟,只要你人没事咋都行。”

“上午在司法处的话我听进去了,您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得好好的。”

“小朵……”

“别说小朵,你们谁都别说,人都死了。”徐天说着从椅子上起来,“我回自己屋,爸您躺下睡吧。”

“唉。”徐允诺不放心地看着他,眼神随着徐天走到门口,果然徐天又站住了,问道:“咱家房契在哪儿?”

“你房里。”

徐天应了一声走出去,徐允诺坐起来发怔,他不知道徐天要房契做什么。

徐天穿过院子,去对面自己的厢房。他躺在床上,从怀里掏出自己和小朵的合影照片,合影立在枕头边,然后拉开被子合衣躺下。

黑暗里,他睁着眼睛,没有流泪。这一天太长了,他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也不肯放任自己沉湎在过去的回忆里。他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发生,只有找到小红袄,这事儿才能翻篇。他知道,或许找到凶手也于事无补,但他需要给小朵一个交代。

同样的黑暗里,八青双眼圆睁,他盯着罩神手里尖尖的半片发卡,听见罩神声音嘶哑地说:“别的号子七八个,你怎么一个人?”

见八青不说话,罩神一手摁住八青的脸,一手用发卡抵住八青的眼睛,说:“问你呢。”

八青惊恐地说:“我在天桥伤了个人……”

罩神把发卡往前送:“故意伤的吧,在这儿住小号养得细皮嫩肉的。”

八青紧闭着眼,颤抖着说:“狱头金海喜欢我妹妹,好吃好喝把我在这儿关着……”

“你妹怎么不把你弄出去?”

“我出去,美兰就不搭理金海了……”

罩神松了手,八青捂着脖子咳。

“明儿放饭的时候,就这么咳,咳到他们把这门开开为止。”

“大哥,出不去的,外头还有好几道门呢。”

罩神向外看着走廊说:“谁跟你说我要出去?咳开这门儿我弄死他们几个,咳不开就弄死你。”

平渊胡同,金海轻轻拉开院门,从刀美兰家出来。刀美兰扶着门说:“以后不要来了。”

“为啥?”

刀美兰迎上他的目光,生硬地说:“别扭。”

“要不这么着。”金海和缓地说,“找一天合适我送八青出来。”

刀美兰伸手将门楣上的锯片收了,心灰意冷地说:“我恨自己不争气,提着心忍着气,日子还是越过越薄……八青随他去了,你看着办吧。”

“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就剩我一人了,为啥还搂着?”刀美兰合上院门,里面嗒一声落了门栓。刀美兰这一肚子火说不清楚向谁发的,似乎是金海,似乎是自己,似乎是这乱世。所有的愤怒都出自无奈,可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无奈。

1949年1月12日,农历腊月十四。

早晨清冷的午门,零落着几名军人,那头掉队的小骆驼孤独地穿过午门门洞。铁林裹着大衣站在寒风里,他不时向后张望,关宝慧则缩在后面的一辆人力车里。铁林四顾广场,不远有一处早点摊子冒着热气。铁林向人力车过去,关宝慧看着铁林坐入车斗问:“完事儿了?”

铁林转头问关宝慧:“我公干,你跟着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