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任性阔达(第4/7页)

我微微一笑,晃晃手中的玉笔,揣测:“说不定那两人也是小酒鬼。”

“小酒鬼?天下敢如此呼桃花公子和穆侯的唯你夷光一人尔!”无颜大笑,言辞放诞可见醉意不浅。平白被他嬉闹了一阵,而后我狠心,终是将那醉意醺醺的人推进里阁沐浴去了。

半个时辰后他回来,一袭单薄的明紫睡袍随意裹在身上,银发湿湿低垂,露在衣襟外的肌肤微微泛红,似是酒意还未褪去。

可是一望他明澈朗朗的眼眸却又觉得他神思已清明,我好笑地看着他,直到那张俊脸被我盯着有几丝难得的不自在了,我这才轻轻一咳嗽,移开目光,道:“今日送来的奏折我都帮你看过了,几份重要的放在右侧,有待豫侯批下。”

他沉默了一会儿,走来随手翻了翻,而后拉我起身,道:“你先去睡。我看完这些奏折就来。”

我看看他,给他倒了杯醒酒的凉茶,轻声道:“我不困,我陪你。”

他坐下去,先是狠狠揉了一下额角,随即挑笔蘸墨,剑眉一挑,脸色冷淡,言辞微微有些不耐烦:“说了你先去睡!”

我怔然,望了他一会儿,低声说了一句“那好”,正待转身要走时,他却又拉住我。我侧首,垂眸望着他今夜不太寻常的神色,心中虽疑却又不知何所疑。

“对不起。”他抱住我坐在他身上,头低下来,脸上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苦恼和懊悔。

我伸手捋过垂在他胸前湿湿的银发,问:“你怎么了?英蒙子不答应你的请求?”

“不是,他答应了。”他摇摇头,说话时,酒气依然淡淡飘浮在我与他的鼻息间。我抬手摸了摸不知何故他要闭起来的眼睛,轻轻吻了吻他的唇,柔声道:“累了吗?我们先休息可好?”

他却不动,只越来越紧地抱住我,脸埋在我的颈边,呓语般模糊道:“夷光,若有一日我说不要你陪了,那定是假话,不是我心里所想。你要记得等我,站在原地就好,我一定会回来找你。记住了。”

一句话让我莫名,我愣住,揉抚着他后背的手停下来,指尖冰凉。一如心中此刻的温度。

他今夜是真的醉了,而所谓醉后吐真言,他现在和我说的,是醉话,也是真话。

耳畔他在轻轻叹息,随后那双手臂便猛地摇晃起我来,不住地问:“记住了?记住了?”

我忍住心酸,告诉他:“嗯,记住了。”

他的手掌极尽温柔地抚摸在我的背上,上下摩挲着,缓缓,轻轻,好似要通过这般的动作来让我心安。“抱紧我。”他在命令,口吻强硬没有丝毫商榷的余地。

我绕了胳膊,听话地抱住他,脸庞靠在他衣襟前,贪恋般闻着他身上那股浓郁入鼻的琥珀香气,而后嘴角忍不住一弯,轻轻地在他怀中笑开。

此刻还能这般相伴,真的不赖。

倏而他的手又移到我的发间,按着我的脸颊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膛。倾耳,正听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响得有力而又坚定。

他没再说话。

而我也逐渐心安。

那一夜,他醉了,我醒着,我们便这般抱着坐了整整一夜。我在他怀里笑了一会儿,又好像也哭了一会儿,而后便不哭又不笑,神思麻木着,不知想着什么。他似乎悄悄叹息了几声,只知道手臂用力不断将我嵌入他的身体里,而后便眯着眼,鼻息渐渐沉稳下来,睡着了。

果然第二日当他醒来时,便满脸痛苦地伸手揉着额角,狠狠揉了又揉,思了再思,结果还是一脸诧异地问我:“怎的我们在这里睡了一夜?”

我呆呆望着他,无话可说。昨夜他还能记得抱住我喊夷光,真乃万幸。

思绪一飘,我又不禁冷笑。

好个英蒙子,开山便送我如此大礼,当真神人!

前夜酒醉的话他大概是真的忘了,我也不再提及,只言笑如常,当作无事发生般与他遍游云梦泽。忙时陪他和白朗樊天商讨朝事,闲暇时伴他赏月赏江景,而夜深无人、当他握着我的手紧紧拥抱时,我便趁机耍赖,一边柔笑软语地撒娇,一边不留痕迹地跟他倾心吐诉着那些平日难以启齿的悄悄话。

那两日过得再平静寻常不过,只不过他肆意飞扬的潇洒似乎受了点拘束,沉默寡言的时候居多,总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灼人而又热烈,深沉而又专注,墨玉般的漂亮眼瞳耀着如同清月之辉的迷人光泽,直直盯着我的面庞、我的眼睛,似要将我看入他的灵魂方肯罢休。

每到这时我便开始逃避他的目光,垂首低眸,抑或侧首闭眼,而他总会固执地扳过我的脸,挑起我的下巴,吻我的眼睛直到我不得不睁眼看着他。长久的凝望,两人无声,夜的漫长在这般的对视下总是经不起消耗,当他眼中那清浅如月辉的眸光渐渐炙热转为媚阳骄芒的狂烈时,他会不顾一切地吻我,会发了狂一般地要我,会揉抚我的身子仿佛要揉碎一般地抱着我。然后,一直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