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有梦为马](第3/8页)

她每到一个地方,都有这样的兴致,来和一个遥远的、未曾谋面的朋友分享她的心情,她的心态几乎永远是阳光而没有阴霾的。我们是彼此文字作品的首读者,我给她读我的文字,她给我读她的诗。她是一个诗人,出过两本诗集但根本不赚钱。在世界各地游历的时候,她靠打不同的工来挣盘缠,她的岁数跟我差不多大吧,我不清楚她是否有过艳遇,是否有爱人,但她呈现给我的这一面人生让我觉着很诗意、很充实、很幸福。

菜刀和老兵,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懂得选择幸福的人。

老兵是一名老兵,他现在隐居在云南丽江古城,就在我酒吧的斜对面开了一个火塘,专卖烧烤。酒卖得特别贵,我们经常说他开的是黑店,但很多人愿意过去消费。

他从不介意我站在他们家烧烤店的桌上喝酒,很性情。我们经常是喝开了以后,大家一起站在桌上边唱歌边喝,前面就是火盆,有好几回,鞋就这么烤坏了。如果你们去丽江的话,替我向他问好,可以报我的字号,让他给你们打折,但打完折后应该也很贵。

这个男人的脑袋只有三分之二是他自己的,剩下三分之一是金属合体。自卫反击战时期,这个男人带着二百个人做敌后穿插,活着回来的只有十几个。回来之后,他获得了一系列荣誉,应该是一等功臣或者是特等功臣之类的吧。但他选择了放弃那一切,隐居云南,娶了一个泸沽湖畔的摩梭女人为妻,他的生育能力非常强,现在有了三个儿子。每年8 月1 日,我会回到丽江,跟他一起来过节,因为那天他会喝到酩酊大醉,然后对着一整面照片墙,来给他的战友们唱歌,唱那首《望星空》。

有一次我做节目,那期节目的嘉宾是《望星空》的原唱者董文华,我当时给老兵打电话:“我是否给你要一张签名照片呢?”

他的回馈是一个字:切!

他理所应当获得的一切,拿命换来的一切,他却选择放弃,然后选择了另外一种最市井的生活状态。他是幸福的吗?刚认识他时,我不敢完全肯定,但一年又一年,我越来越能够感知到他内心的强大。他懂得选择,我认为他是很幸福的。

还有一个人,我甚至不敢把他不戴墨镜的照片展现出来,因为有所顾虑。

他是当年尼泊尔毛派反政府武装游击队的中国籍雇佣兵,一个正儿八经的雇佣兵。当年,我和他在拉萨相识的时候,我在街头卖唱,他每天过来帮我收钱。他收钱不是硬问人要,是真来帮忙收钱。后来我们玩得非常好。后来,他又回去做他的雇佣兵了。很多年,我一直没有他消息。再后来,我知道他的消息,是因为玉树地震后,他是第一批带物资进灾区的人。他当时带队拉着一个车队的物资开了几天几夜,开到玉树……他是我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一直到今天,还继续针对玉树地区做志愿者工作的人。我希望他能够长命百岁,希望他身上的枪伤刀伤,在阴天下雨的时候不会太疼。

我和他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他也会回忆往事,当他讲述那些枪林弹雨中的过往时,他呈现出来的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幸福。我愿意用一个矫情点儿的说法描述他:他在“现世存在的超越感”这点上,可能比我们很多人尝试得更多吧。

我生命当中曾经历过许多神奇的朋友们,他们跟我们在座的应该不太一样,他们跟我们的人生经历可能有些地方雷同或重叠,但后来分别选择了不一样的路。他们对梦想和理想的解构和理解,跟我们不太一样,或者说,让别人觉得你过得好—在他们眼中,不是那么的重要。

我很愿意跟他们在一起相处,我会有机会感知到他们多元的人生出口,多元的幸福构成,我能收获一种不一样的开心。

有一个死去的朋友,他曾帮助我建立我的幸福。

初冬还是晚秋的时候,他去拉萨河旁边拍照片。那么浅的水,谁都想不到,他一只脚踩进去取景,整个人就下去了。几秒钟之后,整个人都找不到了。大家沿着河去找尸体,找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后来大家说是菩萨把他收走了。

有一只手鼓是他留给我的。他把鼓留给了我……这只鼓影响了我的……我可以很肯定地讲,影响了我的半生。

如果没有当年这只鼓,我不会坚持那种生活方式:背着一只手鼓去所谓的浪迹天涯,背着手鼓沿街卖唱,挣多少钱走多远的路,不论是藏区,还是康区。能给钱就给钱,不能给钱给我糌粑也行。后来我背着这只鼓,走了大半个中国,去了很多地方……沿着中尼公路,一个个的神湖,一座座的神山,玛旁雍措,冈仁波齐以及珠穆朗玛峰。我在那个鼓面上写了一行话:伴我行天涯。也写上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