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除夕(第2/3页)

新皇刚过而立之年,比风烛残年的先帝更强硬。

顾昀无心弄权,皇帝强硬与否他并不在意,但问题是,皇上对边境的政策竟比先帝还要目光短浅。

两人并肩沉吟了片刻,顾昀开口道:“不过国库空虚也是事实,皇上新近继位,多少有些迫不及待——你不知道,昨天洋毛子‘大高帽’派了个尖嘴猴腮的使者过来,叽叽咕咕地说了一下午,我现在耳边都嗡嗡。”

“……”沈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西洋教皇?”

在大多数大梁人心里,洋毛子家都十分不成体统,那“教皇”不好好在庙里烧香,整天戴个大高帽四处抛头露面,什么事都要搀和,皇帝说话反而不管用——这不是要翻天吗?

顾昀点点头:“说是要通商,昨日我陪着听了一阵,他们想将古丝路沿西域境内扩出一条大商路来,由我双方派兵镇守,保障往来互通,说得天花乱坠的,连地图和想象的实物图都画出来了,给皇上算了一笔忽悠账。”

沈易笑道:“通商是好事,你说得什么话?”

“没说不是——只是做生意的事我不太懂,”顾昀道,“但还是觉得,洋人若与我通商,他们未见得占得到便宜。”

这是实话。

西洋货自武皇帝年间便开始流入大梁了,那些个琉璃灯、西洋景之类的小玩意很是新鲜了几年,可惜都不长久,因为流入的西洋器物精致归精致,很多都要烧紫流金,一入中原,间接炒热了紫流金的黑市。

当年武皇帝感觉这么下去,国将不国,为了严控民间私用紫流金,他准备了软硬两手,在一天之内下了四道法令,着各地严查紫流金私用之事,抓一批杀一批,全部以谋反论处,概不姑息,先用高压铁腕勒住了这根国之命脉。

随后令灵枢院牵头,聚集了一大批民间长臂师,很快加班加点地仿出了一堆功能相近、但以烧煤上弦为动力的仿西货。

硬刀子卡死了紫流金出口,软刀子直接斩断了西洋货的市场——哪怕弄得到紫流金,谁还不愿意烧点便宜的燃料呢?再者西洋画花里胡哨,在中原人看来,多少有点上不得台面。

真正的西洋货很快便被仿物取代,洋商人的东西在中原一代卖不出价。

反而是丝绸一类的细巧物件,听说在洋毛子那里火得不行。

顾昀道:“既然没有好处,也未必有好心啊。”

沈易默然无语片刻:“皇上怎么看?”

顾昀的嘴角翘了翘,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是酸是辣的笑容,说道:“皇上有恃无恐,他觉得有我玄铁营镇守西北,大梁便能刀枪不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本事,你说我愁不愁?”

沈易想了想,问道:“皇上是当着你面这么说的?”

顾昀苦笑了一下:“不光当着我面说,还赐了我一件狐裘呢。”

顾大帅一年四季只穿单衣的毛病满朝文武都知道,也就是在关外遇上白毛风的时候加点衣服,皇上赐他冬衣是什么意思,很难不让人多心。

沈易默然。

顾昀:“过完年我差不多也该回西北了,玄铁营老在北大营里待着,皇上有点睡不着觉。”

千里江山,锦绣河山在新皇一句话中凝成了一线,压在了安定侯肩上。

他们觉得他手握玄铁三大营,战无不胜、无所不能。

又倚仗他,又畏惧他。

顾昀玩笑道:“你说我要是有一天嘎嘣一下死了怎么办?”

沈易脸色一变:“哪来的混账话,呸!”

顾昀不太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忌讳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顾家就没有命长的,非但命不长,连儿女运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老侯爷那时候每天看见我就长吁短叹,到了我这里更是……后继无人了。”

沈易:“不是还有四殿下呢吗?”

顾昀摇摇头:“那孩子不是吃沙子的命——啧,好好的大年夜,咱俩聊这些添堵的事干什么?快去给我订个‘红头鸢’,我回家接儿子去。”

说完,他打马上前,将沈易甩在身后。

沈易愤怒地咆哮道:“你不早说,全城就二十条红头鸢,今天还怎么订得到?”

顾昀:“你看着办——”

“办”字飘然而落,裹着西北风糊了沈易一脸,那安定侯已经绝尘而去。

长庚本来踏踏实实地在屋里看书,大门陡然被人从外面破开,狂风卷雪劈头盖脸地扑过来,他桌上没来得及镇好的宣纸稀里哗啦地四散奔逃。

这样扰人清静的讨厌鬼非顾昀不做第二人想,长庚无奈回头:“义父。”

葛胖小和曹娘子一左一右如哼哈二将,跟在顾昀身后,一起冲他招手:“大哥大哥,侯爷说带咱们出去坐红头鸢。”

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