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2页)

他们观看了鲍比·沃尔什的演讲片段,他看起来被雨淋透了,有一个镜头特写,雨水从他的脸颊滑落下来。电视上,那个老太太亲吻了他,他亲切地微笑,手还关切地扶着她的胳膊肘。

沃尔什做了一次简短的访谈,然后摄像头跟随他和海伦·卡斯尔曼,拍到了他们分别与凯辛、肯德尔和韦克斯勒交谈的画面,能明显看出那是长焦镜头拍的。

凯辛心中一凛。他当时没注意到远处有镜头对着他,否则一定会转身避开。那个顶着发胶雕塑的女人旁白道:“鲍比·沃尔什也借此机会与警探乔·凯辛对话。在周四克罗马迪外郊土著片区的两名青年,沃尔什的外甥卢克·埃里克森和另一位青年科里·帕斯科的死亡事件中,凯辛是在场警察之一。”

鲍比·沃尔什又用手理了理自己的湿发:“我只是跟警官打个招呼,我和他是小学同学。希望我们能还原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真相,为死去的孩子伸张正义。我是说我希望,二百多年来,土著居民也一直这样希望着,希望在生活中获得真正的公平和公义。”

雷布站起身,走到水槽边,清洗他的盘子和刀叉。“你朝那个孩子开枪了?”他问道,语气平淡。

凯辛郑重地看着他。“没有,但如果他用猎枪指着我,我想会的。”他说。

“我等下就走了。”

“你炖兔子很有一手,”凯辛说,“有机会随时再来炖一只。”

走到门口的时候,狗也想跟着他出去,雷布回过头来问道:“电锯什么时候能到?”

“明天,伯恩说他一开工就把水箱和电锯一起送过来,但他那么说可能是指早上,也可能是半夜。”

“我们还需要些东西:水泥,沙子,木材,所有这些,我都写在清单上了,放在水槽那里。”

“要多少水泥?”

“六袋吧。”他说,凯辛能感觉到雷布在为他节约。

“需要弄一台水泥搅拌机过来吗?”

雷布摇了摇头:“除非你打算再从路上找几个无辜的伙计一起来给你干活。”

“我一直在找。”凯辛说。

他打电话给伯恩,之后不久便觉困倦袭来,身上的伤痛又加剧了几分,他突然感到一阵难过,于是早早上床休息去了。他很快便睡着了,但一个噩梦惊醒了他,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梦境:漆黑的夜里,雨下得很大,耀眼的火光和尖叫声,到处都是人,一片混乱。他被困住了,像被类似八爪鱼的东西给缠住了,他努力地挣脱,但那东西死死地攀住他。空间越缩越小,空气也渐渐稀薄,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就快死了,恐惧裹挟着他向深渊飘去。

他在自己的大房间里醒了过来,闹钟的表盘和指针发出幽幽的绿光,他感觉到心脏还在胸膛里跳动。屋外,夜风呼啸着吹过瓦楞铁皮房顶,飕飕作响。

他从床上爬起来,狗听到他的声音,在门外叫唤,他放它们进来。它们爬到床上,相互挤着,跳着,依偎着趴下来。凯辛打开了台灯,往炉子里添了些木柴,裹着毯子,坐下来读《诺斯托罗莫》。

每次总有一名随军神父——某个满面胡楂儿、浑身污秽、腰间插着大刀、上尉军装的左胸上有用白棉线绣的小十字的壮汉——尾随,他嘴角叼着香烟,手里拿着木凳,去听忏悔,赐予宽恕;因为国家的大救星公民(古斯曼本在请愿书中的正式称谓)并不反对理性的仁慈。行刑队凌乱的枪声会传过来,有时还会跟着单独的结果性命的一声;一小股浅蓝色的烟雾会从苍翠的树丛后袅袅升起……[1]

他在破旧的大椅子上睡着了,清晨醒来,狗儿们轻拱着他,两条尾巴交叉摇摆着,像毛茸茸的节拍器。当他向壶里灌水时,台子上的电话响了。

“老板,我是马丁警员,克罗马迪警局这边的。我奉命告知您,唐尼的母亲几分钟前打电话过来,说他失踪了。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失踪的,昨晚十一点时,她还看到他在床上。”

凯辛捂着话筒,清了清喉咙:“在下次保释报到之前,他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告诉他妈妈询问一下他的朋友,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一起失踪了。有消息随时打我的手机。”

他走到外面,撒了泡尿,望向山坡,深红的枫树像点燃的火种,透过清晨的薄雾跃入眼帘。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试图缓解身体的僵硬。

唐尼上午十点之前不会去警局报到,他知道。


[1]刘珠还译,译林出版社,2001年10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