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凯辛在山岗上来回踱步,凛冽的海风侵袭着他。已经是深秋了,天气阴冷,曾叔祖当年亲手栽下的那些枫香树和枫树上,最后几片红叶正顽强地攀住孱弱的枝丫,它们就快缴械投降了。他爱这个季节。深秋的清晨寂静肃穆,比起春天,他更爱这样的秋天。

猎犬们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了,但它们还在积极找寻着,鼻子紧贴着地面四下里嗅来嗅去,这样徒劳无功的搜索,越来越让它们感到无望。忽然,一条猎犬似乎闻到了点什么,一股突如其来的生机猛地灌进了它们腿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条狗已经蹿进密林,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当他走近房屋的时候,如墨汁一般的黑色猎犬们,已经从树林里跑出来了,它们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抬起脑袋,好奇地四处张望,就好像是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似的。它们是天生的探险家。它们将目光转向他,盯了一会儿,似乎想要确定些什么,随即便齐刷刷地从斜坡上跑了下来。

最后那段蜿蜒的小路,他尽可能加快了脚步,就在他伸手推开大门的时候,猎犬也跟上了他。它们那漆黑的卷毛脑袋极力将他挤到旁边,非要自己先进去不可,强壮的后腿拼命向前发力。他刚取下门闩,它们便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穿过被它们挤出来的那条细窄的门缝,依次钻了进去,沿着小径一路小跑到暗门那边。这次,两条狗争起了第一,谁都想先进去,它们争先恐后地直起身子,凑着鼻子去顶门柱,两条竖起的尾巴,像两把毛茸茸的弯刀。

门一打开,两只大卷毛狗直奔厨房,那里有它们喝水的碗,大概是渴坏了,一个个忙不迭地嘴巴连同鼻子一起扎了进去,整个厨房充斥着它们嘈杂的喝水声。凯辛给它们准备了食物:每条狗都有两片加农炮筒式的狗香肠,那是他在肯梅尔的一家熟食店买回来的,此外,它们还各有三包干狗粮。他特意把这些装着狗粮的碗放到了外面,分别间隔一米放置好,这成功引起了狗儿们的注意。

猎犬们出来了,他让它们坐在地上,因为肚子里满是刚刚喝下的水,它们坐下的动作很迟缓,隐约还透着几分不情愿,像是腿得了关节炎似的。获得进食许可后,它们毫无兴趣地看着这些食物,继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委屈地看向他,仿佛在向他抱怨: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看这么难吃的东西啊?

凯辛径直向房间走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你好!”

“是乔吗?”

肯德尔·罗杰斯从警局打来电话。

“有一位女士报警,”她说,“是贝克特附近的海格太太,她认为有人非法进入了她的棚屋。”

“做什么了?”

“哦,什么也没做。她的狗一直在叫,我会处理妥当的。”

凯辛摸了摸他的胡楂儿:“地址是哪里?”

“我去吧。”

“没必要,离我不远,告诉我详细地址。”

他快步走向餐桌,在便笺上记下了日期、时间、事件和地址:“告诉她,我十五至二十分钟到,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她,在我到那儿之前,发生任何事情随时打给我。”

猎犬们喜欢他的这种紧迫感,它们兴奋地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待他收拾妥当走出家门时,他的两条狗也飞快地冲向了停在外面的车。一路上,猎犬们笔直地立起身子,尖细的鼻子从后窗探了出去,随时待命。凯辛把车停在离农舍大门一百米远的车道上,就在他向农舍走近的时候,一个脑袋突然从篱笆后面冒了出来。

“警察?”她问。脏兮兮的灰发包裹着一张像用钝器从硬木上凿刻出来的脸,毫无血色。

凯辛点了点头。

“怎么没穿制服?还有,警徽呢?”

“便衣。”他说。他出示了那个看起来像一只狐狸的维多利亚州警徽,女人摘下了脏兮兮的眼镜,仔细看了看。

“那些是警犬吗?”她说。

他沿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两个毛茸茸的黑脑袋从同一扇车窗里伸了出来,“它们协助警察工作。”他说,“那个人在哪儿呢?”

“跟我来。”她说,“狗在里面,疯了似的,小狼崽子!”

“杰克·罗素犬。”凯辛说。

“你怎么知道的?”她诧异地问。

“随便猜的。”

他们在农舍周围转了转,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凯辛心底慢慢升起,他的胃有些发紧。

“在那里面。”她说。

棚屋离农舍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们穿过一个占地面积不小且草木茂盛的花园,又钻过疯长的马铃薯藤蔓下一个不起眼的篱笆缺口,朝大门的方向走去。远处是过膝的草地,隐约还能看见几块淹没其中的金属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