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3页)

这件事给她的启发是,只要能活下去,只要不回那个地狱一般的家,做什么她都愿意,哪怕出卖自己的肉体。她在T小区的居民楼里租了房,半明半暗地做起了皮肉生意。

开头的那几年,她几乎什么不堪的事都经历过。无聊变态的嫖客、勒索嫖资的地头蛇、上了床不给钱的地痞无赖……在这个过程中,她逐渐认识到了世界的残酷和黑暗,为了保护自己,她也慢慢学着变得麻木无情。

但生活就是这样,即便你把自己伪装得再无情,当真情出现的时候依然无法抵抗。她恋爱了,爱上了一个混混。很不幸,这个混混和天底下所有的混混没什么两样,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他把菲菲骗到了深圳,与其他姑娘关在一起,然后给她们每人一台带有摄像头的电脑,一副耳麦和几块根本无法遮住身体的布料,让她们向电脑另一端根本看不见面孔和表情的顾客搔首弄姿,展示器官。

按道理,这份工作比菲菲之前做的要轻松不少,毕竟只是表演,不用真的发生肉体接触。但菲菲却时刻有想死的冲动。一方面是因为在这里完全没有人身自由,除了几平方米的表演隔间,她哪儿都不能去,吃饭睡觉上厕所全部都在这里解决;另一方面是因为爱情的破灭,她至今仍不能接受自己人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被摁死在了情感的泥潭里。对于她而言,初恋就是绝恋,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因为公安部门的扫黄打非行动,她被拯救了。在拘留队里蹲了三天被释放后,她离开了深圳回到寒城T小区,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里有故乡的感觉。那一年,她二十二岁,心如死灰。

事实上,今天是她三十二岁的生日。早上,她起得很晚,然后下楼去吃了一碗寿面。回到家,她发现刚来的暖气停了,不由得感到十分寒冷,于是躲进被窝里,披上羽绒服,用手机看起了韩剧。

到了下午时分,在剧中煽情片段的渲染下,她突然感到一阵孤独——自从入冬以来,她的孤独感就越来越强。犹豫了很长时间,她还是没给老家的父亲拨个电话。这么多年她一次也没回去过,但又鬼使神差地从一个嫖客老乡那里获得了电话号码。她恨父亲,恨他的第二任妻子和孩子,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去他妈的。

可是到了晚上吃蛋糕的时候(她给自己买了一小块提拉米苏,然后在上面点了一根蜡烛),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她默默许愿,做完今天这一单就金盆洗手。这些年她也攒了不少钱,她计划先把现在租的房子买下来,然后用剩下来的钱开一家洗衣房,简简单单地过完这一辈子。最近有个男人一直在追求她,她知道自己并不爱他,但也许跟一个爱自己的人生活要比跟一个自己爱的人生活更幸福。谁知道呢?

到了九点整,她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打开门,客人的穿着打扮和年龄令她有点吃惊,短袖,光头,二十岁上下,健壮如牛。

“你不冷吗?”她随口问了一句。

男人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不喜欢说话那就少说点,客人就是上帝,何况他已经付过钱了。她想,我只要表现出足够的职业精神就行了,很快就会结束的。

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大手已经掐住了她的喉咙。

大手的力量大得惊人,手指像老虎钳一样一寸一寸收拢,完全控制住了她的声线,导致她根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感到绝望极了,毫无挣扎抵抗的余地,只能任由光明连同未来美好的憧憬在视线中越来越暗淡,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有那么一瞬间,她清楚听见了自己喉管断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