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木槿花西月锦绣 第八十九章 红莲孽火生

碧莹虽被诰封为安和公主,可祭奠她的只有我们几人罢了。我们在德馨居搭起了灵堂,因珍珠是孕妇,且行刺中小兔被毒雾所伤,珍珠一直忙着照顾小兔,眼都快哭瞎了,不便前来,故只有我和锦绣为碧莹安排入殓事务。

上次是于飞燕替二哥换上衣服,这回却是我和锦绣替碧莹换上衣服。

于飞燕肃着一张脸指挥着搭灵堂。我们在厢房里为碧莹擦身。锦绣为她慢慢脱去衣服。她的身子是这样瘦弱,肋骨都可以看得见,面容还是这样美丽而平静,我为她换上一件干净的碧色蜀锦宫制襦裙,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人们都说眼泪不能落在死去的亲人面上,不然他们转世时,这些泪痕会变成黑麻子的,我便努力忍住泪水。

锦绣一脸漠然,没有一滴眼泪,可是不待我发话,她已经轻轻为碧莹绾了一个极漂亮的发式,簪上一枝金步摇,然后又取了碧莹的化妆品,默默地为碧莹的两颊抹上一层淡淡的胭脂,又在龟裂的薄唇上印了玫红口脂。在锦绣的巧手下,碧莹一下子容光焕发,仿佛除夕夜的惊魂只是一场梦,她没有离开我们,只是平静地睡着了。

“三姐其实很爱美。”锦绣最后轻柔地为碧莹盖上红色锦被,静静地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每次来看你们,三姐只要有精神就会稍作打扮,可是你从来不捯饬自己。”

是的,那时锦绣总是偷偷拉我到一边,戳我的额头,急吼吼道:“你看看,人一病痨看大哥和宋明磊来都要好好打扮,你等着吧,迟早有一天你要被碧莹抢走夫婿的。”

当时的我总是狠狠戳回她,“你懂什么,化妆品容易致癌,人碧莹现在只涂珍珠粉了,你也少装妖。”

这时,于飞燕一身缟素地走了进来,他的铜铃眼中布满了血丝,手里拈了一枝新摘得胭脂梅,轻轻放到碧莹的锦被上。

“三妹妹打小就喜欢看胭脂梅,方才我给她摘了这枝,跟着一起上路吧。”他强忍泪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沉声道:“前几日,三妹妹还同我说起,老二一向喜欢读书,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几本旧书,她想要一本留个念想。这是去年我带人去抄家时得的,那时书信都被搜走了,其余都烧了,只有剩下这本《诗经》落在床底下,没被人发现,本来我想自个儿留着的,这下一并捎给三妹妹吧。”

这时青媚和齐放迎着一身雪白的珍珠进来。我们急忙问起小兔的伤势,珍珠摇摇头,“林御医看过了,好在只是眯了眼,过几日便好,孩子们都在下面,要为三姨娘守灵。”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于飞燕轻拍珍珠的肩膀,感动道:“多谢你了,屋里头的。”

珍珠回以温柔一笑。

“青媚,”齐放忽然低声道,“以圣上的智慧,应该能猜到撒鲁尔的居心吧,所以将计就计地引出明氏最后的族人,然后一举歼灭吧。”

青媚低头不语。

珍珠立刻开口道:“齐总管慎言。”

齐放闻言闭了嘴,但额际的青筋却暴了出来,双目喷火地看着青媚,忽然一抬手扇了青媚一耳光。

我大喝一声:“小放。”

青媚头一次对于齐放的暴力没有还击,反而顶着五道指印对我跪了下来,依然沉默着。

我立时心如刀绞,把她拉起,对齐放红着眼睛道:“以后不准打你老婆,她只是恪尽职守,没有做错。”

青媚低声道:“还请娘娘和大将军趁早同安和公主道别吧。”

话音刚来,韩太傅、林毕延来了,后面跟着冯伟丛。

冯伟丛面带悲戚之色,传旨道:“圣上有旨,安和公主遵突厥仪,火葬。”

我明白,他是怕幽冥教的人利用碧莹的尸首再度死灰复燃。

锦绣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默默地为碧莹念着经超度。

小五义的大哥于飞燕一生见惯生离死别,面目悲戚,一边撒着纸钱,一边大声地唱着一曲悲伤沉重的《难活不过人想人》。

三春期的个黄呀风,

数九天的冰,

难活不过人想呀人。

心里头那个难活,

美个眼眼笑,嘴里不说谁呀知道。

白日里那个想你,硷畔上站,

黑夜里想你,泪不呀干,

对着那青天,我就问几声,几时送回出门的人。

语言已经无法形容我的悲伤。也罢,二哥的骨灰随渭水而去,回归故土,碧莹一向喜欢二哥,就让碧莹的骨灰也随渭水追随着二哥,一起团聚,在那个世界也不至于太冷清。

一直到碧莹的葬礼结束,全程只有韩太傅和林毕延陪同。韩太傅同林毕延严格检验了每一个流程。我的心中压抑到了极点,可是非白始终没有露过面。

最后,我们站在华山看着碧莹消失在渭水中,我只觉腹中恶心不已,竟趴在水边使劲呕了起来。珍珠微讶,赶紧过来轻拍我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