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笔CRAYON(第2/9页)

不知不觉间,兜已经伸出了手。他想和松田握手。

松田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兜的意思——这是一次革命同志间的握手。“你也……”松田的后半句话应该是“怕老婆”吧。

“嗯。”兜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要是加班到很晚,回家会挨骂吗?”

“她应该睡了,”兜答道,“但还是会嫌我回家的动静太大。”

闻言,松田平静地皱了皱眉,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也是。而且到家之后想找点吃的,她却连我开冰箱的声音都嫌烦。”

“我告诉你一个最佳食品。”兜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然高涨起来,声音也拔高了,“既不会发出声音,保质期还长。”

“我会选鱼肉香肠。”

什么!兜大吃一惊。如果一个数学家发现某位学者用和自己同样的方法解决了困扰人类百年的经典数学难题,这个数学家应该会和此时的兜有着同样的心情吧。二人的手再一次紧紧握在了一起。从那之后,在场馆和松田聊天便成了兜的一大乐趣。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交到这样的朋友。

松田已经爬到了紫色路线的顶端,接下来必须要用双手抓住最后一个岩点,但他失败了,从岩壁上掉了下来。曲膝落在垫子上之后,他一脸懊恼地走了回来。

“太可惜了。”兜说道。

松田揉搓着双手,可能是在确认手上还有多少劲,闻言,他笑着说:“我抓着岩点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家里的事。”

“什么意思?”

“邻居都说我家庭和睦,当然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和,但有时候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在拼命维持着这个和睦的家。”

“嗯……”

“我没有勉强自己,毕竟妻子和女儿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只是有时我会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也许松开手摔下去反而更轻松。”

“嗯……”兜还没有过这种想法,但他非常理解松田。有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了家而忍气吞声。

“感情是不会相互抵消的。”松田说道。

“什么意思?”

“不满不会因为有好事而一笔勾销,感情也不能用简单的加减法来计算。”

之后,二人聊得热火朝天。松田突然问道:“对了,三宅,你儿子多大了?”

“今年高三,快高考了。”话音刚落,兜感到一阵紧张。是啊,儿子就快高考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打算的。

“真巧,”松田眨了眨眼睛,“我女儿也是高三,也在准备高考。”

兜喜出望外,随后的谈话更让他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兜的儿子和松田的女儿竟然在同一所学校就读。这个巧合让二人先惊后喜,再次将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咱俩就算是爸爸友[1]了。”

听了松田的话,兜心底涌出了阵阵感动。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交到朋友的一天。

兜回到家时,克巳正在客厅吃泡面。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不过兜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在与儿子年龄相仿的时候吃得更差,活得更糟,没有资格去纠正儿子的饮食问题。更重要的是,一旦劝了儿子“不准吃泡面”,妻子很可能会认为兜是在要求她“给我好好做饭”。不光是妻子,世上所有的女人,不,应该说所有的人,都对这种“话里有话”的言外之意相当敏感。人们总是会怀疑别人的话语里有深意、讽刺或批判,这也许就是将语言作为重要交流方式的人类独有的生存之道吧。而令兜困扰不已的,是他的话里明明没有什么弦外之音,但对方总能解读出厌烦或讽刺的意思,而且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两次了。兜的妻子就是这样一个总能从别人的话语中挖出“深意”的天才。

克巳一边吃泡面,一边翻看着单词本。见此情景,兜不禁想起自己十几岁时为了生存拼尽全力的那段岁月。那时为了活下去,他甚至做了许多违法的事。

“你现在吃的是什么时候的饭?”兜忽然有些担心地问道。指针指着下午三点。这个时间,吃午饭太迟,吃晚饭又太早。

“应该是午饭吧。”

“别太勉强自己。”

“嗯,我只是想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要是不行就算了,对吧?”这是妻子以前经常说的话。她总说“每个人能力有限,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要是不行就算了”。兜曾问她这句话是不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她不置可否地说道:“我说的更好理解,也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非常好。”想到这里,兜问儿子:“你妈妈呢?”

“在二楼呢。老妈一收拾屋子就停不下来。”

兜叹了口气。不管是看书还是打扫房间,只要妻子入了迷,就会很容易忘记时间。她本就对如何整理东西很讲究,特别是收拾屋子,更是要一尘不染才肯罢休。这不是什么坏事,但家里的日常作息也就变得混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