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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上,雅克团这样一次农民群众反抗剥削制度的革命斗争,一直是被封建贵族渲染为残忍恐怖的暴行的,梅里美在剧本序言中就曾指出封建阶级历史学家对这次起义的“深恶痛绝”。同样,以后的资产阶级学者对雅克团也充满了剥削阶级的偏见。和这些思想材料比较起来,梅里美在剧本中对这次起义的社会阶级根源的描写有着不可比拟的认识价值,它基本上符合社会历史的真实,表现了封建暴力下被剥削被压迫人民进行反抗的必然性和合理性,对人民的革命行动表示了明显的同情。这说明梅里美写作这部作品时思想上达到了资产阶级民主主义可能达到的最高程度。

《雅克团》是十九世纪二十年代资产阶级反封建复辟思潮的产物,它对当时仍掌握着政治统治权的封建阶级进行了历史的批判。作者针对这个阶级的特权地位和它所施加的封建压迫,在剧本的前面引用了英国的古民谚:“亚当耕,夏娃织,当时有谁是贵人?”又在第四场中通过若望修士之口这样发问:“他们比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竟让你们受苦受罪?你们不是跟他们一样都是亚当的子孙吗?”作者从资产阶级民主主义平等观出发,彻底否定了封建制度下压迫与被压迫的阶级关系。他在剧本中对封建统治阶级无耻的卖国行径也有无情的揭露,描绘了法国的封建领主是如何与英国雇佣军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当他们的利害发生冲突时就开打,任何一方都不是为正义而战,都没有那种因民族矛盾而产生的对敌方的激愤,而且,民族矛盾往往退居第二位,双方经常谋求妥协,停止战争。于是,在法国贵族与英国贵族之间就结成了对付农民的联盟,英国浪人成了法国封建领主用来抢劫农民、强化封建统治、镇压农民起义的雇佣军。作者为彻底暴露贵族凶残、腐朽、丑恶的本质,还无情地撕下这个阶级用来伪装自己的种种美丽的外衣,让读者看到,贵族文明只不过是空话连篇、虚文客套,这个标榜自己具有典雅文化的阶级原来大都粗俗无文,甚至“不认识祷告的经文”,而贵族骑士风度实际上就是猎取妇女的手段,后面藏着狰狞的兽欲。

作者还特别以漫画的笔法描写了这个阶级顽固坚持贵族观念,以自己的血统和门第自傲的种种丑态:贵族小姐伊丽莎白宁可遭到有贵族头衔的英国浪人的奸污,但一听农民出身的武士皮埃尔对自己的痴情就极为恼怒,厉声斥责,不过,当她父亲的城堡被农民军包围时,她为了贵族家庭的利益,又不惜利用自己的色相和身份去向皮埃尔求助;青年贵族在战场上被农民军一箭射中,临死前还“希望这射中我的箭是出于一个骑士之手”;贵族骑士虽然“既不会念书也不会写字”,比不上“精通各种技艺”的平民,但他们却目空一切,妄自尊大;有的贵族明明是出身不明不白的私生子,却自认为比出身清白的平民来得高贵。作者通过这些描写,表现出封建贵族阶级实际上的毫无价值与他们主观上的骄傲自大之间的尖锐矛盾,对这个阶级的血统、门第观念进行了辛辣的讽刺。此外,梅里美对封建教会也进行了批判,通过若望修士这个反抗性的人物,揭露教会人物都是“伪君子”,戳穿教会为了赚钱如何制造宗教显灵的骗局,为了增加收入如何“保护”逃亡的农奴,为了掠夺东方的财富如何把十字军东侵鼓吹为“圣战”。

梅里美在《雅克团》中对封建阶级历史的批判显然是出于1830年七月革命前资产阶级反封建复辟斗争的需要,特别是他批判这个阶级的贪欲和与外国侵略者的勾结更有现实的政治意义,对于企图复辟封建所有制,向欧洲君主国屈膝投降的波旁王朝有着直接的针对性。这正是剧本《雅克团》在当时的进步历史意义。

《雅克团》在艺术上明显受到莎士比亚的影响。作者在剧本的形象内容方面努力显示莎士比亚式的丰富性,力图像莎士比亚那样描绘出五光十色的社会生活的画面和众多的各阶层的人物形象。在这里,不仅对农村的阶级矛盾有深刻的反映,而且对中世纪城市中资产者与手艺工人的斗争也有生动的描写。但正如作者所说的,“关于雅克团战争,历史参考资料几乎完全没有”,这给作者对历史生活的描写带来了一定的困难,因而剧本显得有些图解式,其中的人物全系作者虚构,都有脸谱化的缺点,并没有真正达到莎士比亚化的水平。而且剧本场面浩大,人物过多,矛盾冲突又不集中,在戏剧艺术上是不成功的,因此一直没有得到上演的机会。在思想性方面,作者在不少地方把受压迫的农民群众表现成“好好地鞭打一下才敢跳出来抓人的猫”,而在他们起义之后,又渲染他们是一群贪图私利、反复无常,甚至奴性难以根除的乌合之众,表现了他对人民群众的某些资产阶级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