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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吉雅车离得太远,移动速度太快,于是,在飞速转换的黑色图案和灰色阴影中,它不过是一个元素罢了。这辆车刚到起始于伊普斯威奇和阿尔本海姆的两条路的交叉路口。为了密切监视这辆车,杜戈尔举起马尔科姆的蔡司野外双筒望远镜,并舞动手臂,慢慢画出一条弧线。透过望远镜看车,如同眼睛盯着一个没有颜色的万花筒。十字路口通向哈维沙尔庄园车道入口的小路两旁有一些低矮的树木和无人照管的篱笆墙。将这个交通工具清晰地收入眼底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知道车里面坐了几个人了。挡住视线的树枝和嫩叶构成一幅混沌的冬日窗饰。窗饰背后是一条由沥青和碎石铺成的小路。那辆兰吉雅车一路向前冲刺,忽动忽停,表明在如此狭窄陌生的路上开车的一定是个好斗的司机。

现在的时间是两点三十六分。

他来得真早,也许是想给他们来一个突然袭击。在某种意义上,杜戈尔很开心。他已经来了快半个小时了,一直不安地坐在哈维沙尔庄园二楼的一扇飘窗前。这所房子坐落在一个低矮的土丘上,由于周围地势平坦,使它成为方圆数英里内最有利的位置。你甚至可以在房后的露台上看到下面的河口。如果爬上二楼,还可以俯瞰通往房子的车道。幸运的是,李肯定会坐在汽车里。

然而,等待并不令人愉快。天空呈脏兮兮的白蜡色,压在没有屋顶的空房壳上,烧焦的横梁、碎砖块和腐烂的植物包围着杜戈尔。在这之前,杜戈尔还能用行动来抵制一天的紧张感。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和阿曼达是在马车房和马厩里度过的。他们先是从船上找到两个大手电筒,又借着手电光检查了已经堆积了七十多年的垃圾,接着,又为李设计了一个欢迎仪式。

在这座房子里,除了用三分之一的精力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观察那条路上的状况,没有别的事可做。当然,还有担心。他的理智和恐惧无法协调起来,仿佛一个没有学过音乐的人在聒噪蹩脚地弹着一架没有调过音的钢琴。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咬紧牙关”,不过,他的牙齿似乎是在自动地摩擦。他的下巴很疼。

奇怪的是,这种紧张的状态只和李的形象有部分的联系。另一部分和阿曼达有关——不是怕她死,而是这种与她一同分享谋杀、抢劫和欺诈的感觉并没有将他们的关系向前推进,反而把他们强行拉开了。他们是商业伙伴。某种不言而喻的决定让公司的利益高于两个人的关系。甘波之死开启了一种程序,他们由恋人变成了合伙人。当然,这是杀死李的另一个原因。不这么做就可能毁掉他们的关系,这也是合适的动机。但是,杜戈尔希望李之死可以终结这支插曲、这个偏离正轨的现象,让他和阿曼达可以回到从前。当然,他们会变得更加富有,同时在某种意义上,更加睿智。此刻,注视着低矮的篱笆墙后那辆兰吉雅模糊的影子,他宁可用世界上最大的一笔财富以及神圣的无所不知的能力去交换向后退一步的机会。如果他没去甘波的房间,如果他做了别的事,比如回到阿曼达那里,他现在就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了。她也是。

杜戈尔向正在房子和马厩之间等待的阿曼达喊了一嗓子,然后吃力地向地面爬去。他大脑前端被如何下去这个难题占据了——生锈的钉子钩住了他的夹克,把他的衣服撕了一个三角形的口子;砖块磨破了他的右手(抽烟时,他把手套摘了,后来忘了再戴上);以及重重落在地上引发的震痛。他大脑的后半部分忙于思考失败的可能性。

他从前门跑出来,向右转,而后全速跑向马厩。挂在脖子上的双筒望远镜随着他身体的移动笨拙地弹跳着。向右转,向左转,再左转,他来到马厩的前院。阿曼达正在马厩的双开门前等他。他出现时,她挥手示意他继续走,接着消失在里面。

一扇门开着,另一扇门上了闩。杜戈尔冲过那条缝隙,向在左边匍匐前进的阿曼达轻声说了一句“祝你好运”。他自己则向右走,进入一个发了霉的小房间,这里原来是装马具的,现在已经没有马具了。他把门掩上,留了一道缝,透过这道缝可以看见马车房的门,以及敞开的那扇门纳进来的一池光。他焦躁地翻着口袋,突然确信武器掉在什么地方了。不,它们还在那儿。他低头看着它们:沉重的活动扳手握在右手上,菜刀攥在左手里。

李至少需要一分钟才能进马厩,可能时间更长。杜戈尔缓缓打开门,勉强能看见马车房角落里那辆护卫者的轮廓,就在他的右手边。在另一个角落里,离门更远的那边,阿曼达伏在依旧支撑着倾斜屋顶的横梁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