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爬墙郎君

和雅居前亮了一盏灯笼,光线昏暗不定。

萧颂站在廊上,有些犹豫,和雅居比他想象得要大,正房能够做寝室的地方就有三四间,他总不能一间一间地找吧?

吱呀一声。

萧颂心底一惊,还来不及躲避,便看见冉颜着一袭浅蓝色的缎衣,身上罩着一见黑貉子毛大氅,从偏房中走出,伫立在那盏灯笼下,黑色的貉子毛映着一张莹白的素颜在幽幽灯光下多了几分空灵之美。

“萧侍郎来了?”冉颜抄着手,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萧颂平生第一次感觉一丝窘迫,但旋即又恢复常态,“你知道我要来。”

“有一就有二。”冉颜淡淡道。

对于萧颂私闯她寝房的事情,冉颜也不算是记恨,毕竟他并未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但总有种隐私随时可以被人窥探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冉颜所不喜的,也正是她生气的原因。

“我深夜来此,也不过是想与你说说话。”萧颂距离冉颜三四丈的距离,恶人先告状道:“你说过给我半年的时间,我怕白日接近你,会有人对你不利,但又不想浪费半年的时光,只能晚上来了。”

“萧郎君视礼教为无物,说出去自是洒脱,但你置我于何地?”冉颜面无表情地问道。

萧颂本就立体的五官在明灭不定的昏暗光线下显得越发深邃,他薄唇微抿,静静盯着她。廊外的雪飘飘扬扬,和雅阁是呈凹状的建筑,院中没有风,雪落得缓慢,就仿佛时间也便缓了一般。

“抱歉。”久久,从萧颂的薄唇里,随着雾花低哑地飘逸散出这两个字。

冉颜叹了口气,她知道萧颂没有恶意,可这种行径就算放在后世也是私闯民宅,不过能认错还算好的。

她缓缓走到萧颂面前,把手中的雄黄石递给他。

雄黄石能够发热,捂在手中就如同握了一只热水袋,且热流源源不断。

暖暖的热流从掌心流向四肢,萧颂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原来十七娘还是关心我的。”

冉颜淡淡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兀自在廊下跽坐下来。

萧颂心中甜丝丝,冉颜猜到他会来,所以并未休息,而是候在偏房里等着捉现形,虽然斥责了他的行为,却关怀地给了雄黄石捂手。而且四周并无侍婢跟着,以冉颜的医术,可能是给她们下了安眠一类的药,这也算是全了他的名声。

萧颂在她身侧跽坐下来,看着地上越积越厚雪,笑着道:“今冬的第一场雪竟这样大,我赶来便恰巧与十七娘一同观雪,算不算缘分?”

冉颜斜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若是你,现在会先想想这一夜该怎么过,我这里不会收留来路不正的男人。”

“我堂堂刑部侍郎,哪里来路不正?”萧颂皱眉道。

冉颜挑着眉梢问道:“是吗?翻墙算是正路?”

萧颂笑声压在喉咙里,他又发现冉颜一个优点,原以为这个冷冰冰的模样会没有一丝幽默感,却不想,居然还挺有趣。

“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在一帮纨绔子弟中可是带头会玩儿的,这长安百十来个坊,哪个围墙没被我们翻过?”提到当年的荒诞不经的行径,萧颂语气中略有些感叹,七八年而已,距离他放纵的时代却仿佛如隔世。

冉颜面上也有了两分笑意,“我看除了‘长安鬼见愁’这个名头,你往后还可以叫做‘爬墙郎君’。”

“长安鬼见愁”这个名号并非是萧颂做官之后才有,当初他作为一伙纨绔子弟中的佼佼者,斗鸡走狗,遛马打架,所过之处鸟兽四散,便已经隐隐有了这个名号,后来给宋国公拎回本家管教了两年,稍微老实一些,才渐渐没有人唤。

自从做上刑部侍郎后,这个少年时代的绰号竟被有心人又翻了出来,并发扬光大。

“我虽然翻过不少墙,却是头一回为了一个娘子翻墙。”萧颂怕冉颜误会,便解释道。

“谢谢。”冉颜忽然道。

萧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冉十郎之事?”

冉颜点点头。因为此事,她当真是从心底感激他。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萧颂攥紧手中的硫磺石,温声道:“莫要冲动,阿颜,我的肩膀能扛得住多少重量,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至少……能让你不再经历那样的梦。”

冉颜愣了一下,别过头看着越来越白的雪地,眼眶微微刺痛。

无边无际的苍穹里,白色的雪幕越来越大,不知道是因为雪的反光,还是眼睛渐渐适应幽暗,竟觉得夜色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下次莫要翻墙入府了,白日来寻我即可。”冉颜很快抚平了情绪,转头冲他笑道:“我这肩膀上能承受多少重量,也很有自知之明,至少,我说过给彼此半年的时间,便能够撑得住这个诺言。想对我不利的那些人,未必能奈何得了我,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条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