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盗甲

他们回到船上以后,法德尔·科拉姆、约翰·法阿以及其他头领在酒吧间开了个长长的会议,莱拉则回到自己的船舱里,询问真理仪。五分钟后,她就知道了熊的盔甲具体放在什么地方,以及为什么把它拿回来会异常困难。

她拿不准要不要去酒吧间告诉约翰·法阿等人,但后来想,他们要是想知道,一定会来问她的,而且说不定他们已经知道了呢。

她躺在铺位上,想着那只凶猛、强壮的熊,想着他冷冷地喝着烈酒的样子,想着他在肮脏的斜顶棚屋里孤独寂寞的样子。做一个人却是多么不同啊!人总有自己的精灵可以说说话。在安静、静止的船上,没有了金属和木头没完没了的吱吱声,没有了发动机的隆隆声,也没有了行驶中哗哗的水流声,莱拉慢慢地进入了梦乡,潘特莱蒙也在她的枕头上睡着了。

她梦见了自己伟大的、被囚禁的爸爸。就在这时,她突然没有任何理由地醒了过来。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船舱里有一盏昏暗的灯,被她当成了月亮。灯光照着她那件崭新的防寒皮衣,僵硬地横在船舱的角落里。她一看见它们,就想再穿上试试。

一旦把皮衣穿到身上,她就不得不到外面的甲板上去了。于是,一分钟后,她打开扶梯顶上的门,走了出去。

她立刻发现,天空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她以为那是因为某种剧烈作用而不断移动变幻的云彩。然而,潘特莱蒙低声说:

“极光!”

她惊讶得不得不紧紧抓住围栏,以免自己掉到海里去。

这一景象占据了北方整个天空,那宏大的气势超乎寻常,令人难以想象。它仿佛来自天堂,精致的光线组成巨大的帷幕,悬在半空,不断颤动着。那些淡绿和粉红色的光线跟最薄的织物一样透明,底边是浓烈的深红色,如同地狱中的烈火。它们无拘无束地摇摆着,闪着微光,比一流舞蹈演员的舞姿还要优雅。莱拉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它们的声音:像是一种遥远的低语。在这轻盈优雅的景象中,莱拉的心头升起异样深沉的感觉,有如见到那只熊的亲近之感。她被它感动了,那是如此美妙的一种感觉,近乎于神圣。她发觉自己眼里泛起了泪花,眼泪把天上的光折射得更为迷离分散,宛如五彩缤纷的彩虹。不久,她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种恍惚的境界,跟她解读真理仪时的状态一样。她静静地想到,推动真理仪指针运动的力量——不管它是什么——和让极光发光的是同一种东西,也许那就是尘埃自身。她脑海中想到了这些,但自己没有意识到,而且很快就把它忘了。只是过了很长时间之后,她才想起来。

就在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的时候,在那道轻纱和流动的半透明光幕后面,好像显现出了一座城市:有塔尖和圆顶,有蜂蜜色的寺庙和柱廊,有宽阔的大道,还有阳光明媚的公园。莱拉看着它,觉得有点儿头晕目眩,好像并非仰视天空,而是在俯瞰大地,遥望一座宽广得无法横渡的港口。遥远得仿佛相隔一个宇宙。

然而,的确有什么东西正在往这边移动。莱拉试图仔细辨认那移动的轨迹,但感到一阵眩晕。因为那个移动的物体并不是极光的一部分,也不属于极光后面的那个不同的世界,它就在这个镇子的上空。等她看清楚的时候,她完全清醒了,空中的那座城市也消失了。

那个飞翔的东西靠得更近了,展开翅膀绕着他们的船飞了一圈,然后向下滑行,扑扇着强壮有力的翅膀,降落在距莱拉几码远的甲板上。

借着极光,莱拉看见一只大鸟——是一只漂亮的雪雁,头顶上有一圈纯白色的羽毛。然而,它并不是一般的鸟,而是一个精灵——但除了莱拉并没有第二个人在场。这现象让莱拉感到了不安和恐惧。

这只鸟说道:

“法德尔·科拉姆在哪儿?”

突然之间,莱拉一下子明白了它大概是谁。它就是法德尔·科拉姆的朋友、部落女王塞拉芬娜·佩卡拉的精灵。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说:

“我——他在——我带你去找他……”

她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扶梯,跑到法德尔·科拉姆的船舱,打开门,冲着黑乎乎的屋里叫道:

“法德尔·科拉姆!女巫的精灵来了!他在甲板上等着呢!他是自己飞过来的——我亲眼看见他从天上飞过来的——”

老人说:“孩子,请他在后甲板等我。”

那只雪雁精灵仪态万方地踱到船尾,环顾了一下四周,显得既优雅又野性。这让莱拉感到既害怕又着迷,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招待一个幽灵。

这时,法德尔·科拉姆从下面走了上来,全身裹在防寒服里,后面紧跟着约翰·法阿。两个老人恭敬地鞠了个躬,他们的精灵也对这位来客表示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