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桃夭(第2/2页)

最后他终于意识到时间问题:“哦,公主还在等我呢,我得走了。先生多保重!”

不待我回答,他便乐呵呵地捧着仁宗御书跑开了。我上前数步,本想唤住他,为他与公主的相处方式稍作提醒,但他已迅速消失在院门外。我默然止步,也想到或许我的劝诫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当年皇后与张先生何尝未提醒过我,但一切还是如此发生,无法逃避的是宿命的渊薮。

回首再观桃花枝头,已不见竹枝探出。我本以为公主已离开,但伫立之下,却又听见越墙的微风送过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缓步上前,双手抚上深院粉墙,面朝她可能存在的方向。

也许她就在这面墙的后面;

也许她也正以手抚墙,探寻我所在的方向;

也许就在这一刻,我们手心相对,而彼此目光却在这红墙屏障两侧交错而过……

起风了,她会冷么?我伸出了手,她还能感觉到些许温度么?

……

我怆然仰面,望向浩渺天际。

秋水长空有彤云缥缈,今晚应可见烟霄微月,星河皎皎。但少的是金风玉露,多的是银汉迢迢,又有谁能伴在她身边,与她同品这银烛秋光,共渡那天阶微凉?

自那日以后,花胜挂出的时间越来越晚,我有不祥的预感,留意打听,才得知公主已有顽疾在身,常常胸口疼痛,体虚乏力,偶尔还会有晕厥现象。

每到节庆之时,她还是坚持回宫来挂花胜,我还是早早去等待,虽然可能会等到很晚,但无论如何,总能等到。

但,熙宁三年花朝节这天,我从黎明时分直等到将近黄昏时仍未见花胜出现在树梢,只有那满树的桃花,正对着春风开得喧嚣。

她一定是回了宫的,我还听人说,昨日最后进入宫城的是她的车辇。

而为何花胜始终不见?

我眼睛牢牢盯紧桃花枝头,那上方每一次的花枝摇曳都令我心跳加速,而事实证明,那只是春风开的一场又一场玩笑。

夜幕降临时,我终于等到了结果,墙头升起的不是彩色的花胜,而是刺目的白幡,层层叠叠地,像即将迎面盖下的白色巨浪。

一阵哀戚哭声从后宫传来,不久后宫中殿门开启,许多内臣奔走相告:楚国大长公主薨……

她死于我们分离后的第八年,熙宁三年的春天。

皇帝赵顼命人把她灵柩送回公主宅,然后亲幸其第临奠,哭之甚哀。

他追封公主为秦国大长公主,并命辅臣为她议谥,最后他亲自选定了“庄孝”二字,因为“主事仁祖孝”。

另外,他还把李玮贬到了陈州,公布于众的罪名是“奉主无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