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的花园(第2/31页)

有两条路通向那栋农舍,两条不同的路:一条很老,一条是新路。老路沿着宽阔蜿蜒的古老河床,比较长也比较平坦,想必以前是运货马车走的路。为汽车铺的新路比较陡,上坡接着又下坡。

在公路上左转会走上老路。路上山毛榉成荫,路沿着河岸的岩脊延伸,接着几乎降至河面。这里是一个小村落。我看到用砖和燧石建成的小房子,带有精致的门廊。依着河岸有一栋低矮的茅草顶白墙小屋在翻新。(几年后,小屋仍在翻新中,透过灰蒙蒙的窗户还能看见用了半袋的水泥。)在这个小村落,你走上了通往杰克的农舍的老路。

一条沥青路经过六栋普通的小房子,两三栋房子上刻有主人或建造师或设计师首字母的花纹,这是它们唯一精致的地方。花纹边还带有日期,让人惊奇的是,那是在战时的一九四四年。沥青消失,狭窄的小路变得崎岖,接着进入山谷,路变宽,上面一道道坚硬的车辙被错落的杂草顶得裂开。山谷显得古旧。左边的山坡阻挡了视线。陡坡光秃秃的,没有树或灌木丛,在平整稀疏的草下面能看见一条条伤痕似的沟,暗示很久以前连续多年的耕作,也有防御工事的痕迹。路面宽而曲折。宽阔的山谷(也许是古时的河谷)笔直延伸,在远处和一片低矮的丘陵相交。杰克的农舍和农场在这条直路的尽头,坐落在转弯处。

通往农舍的另一条路是短而陡的新路,自主路向上,又往下至山谷和农场,北面种着一排防风林,高大的松树保护着小山毛榉。坡顶有一个金属墙的现代谷仓;另一边往下一点点是防风林的豁口。这便是巨石阵的观景处。巨石阵远而小,不容易看见,没有炮兵操练场发亮的红或橙色的靶子清楚。坡底,沿着防风林边岩石遍布、凹凸不平的小径,有废弃的农场建筑和仍在使用的农舍,其中一栋便是杰克的家。

周围的丘陵坚硬而干燥,呈现出泛白的棕色和绿色。但是在谷底宽阔的路上,沿着农场建筑,土地黑而泥泞。拖拉机轮胎在黑色淤泥中碾压出不规则的长条形池塘。

我走到农场建筑的第一座小屋,沿着防风林边那条陡峭的小路走,问路人怎么去巨石阵。从山顶的观景点看去,路变得清晰。但是从那里往下走,山丘一个比一个高,坡接着坡,凹陷和小路都隐藏了起来;谷底的烂泥和水坑致使行走困难,让空间显得更大,看上去有很多小路,有些引向谷底的宽路,我觉得困惑。虽然在空旷中这是一句如此简单的询问;我从未忘记第一天问路的事情。我问的是杰克吗?我没有记住那个人;我更关心散步途中的陌生,我自身的陌生以及我那句询问的可笑。

我被告知绕过农场建筑,向右拐,沿着宽阔的主路走,无视所有干燥小路的诱惑。那些小路会把人带向另一边的树林,新生树木暗示那儿是乡村深处,是森林的开始。

我走过农舍和农场边的泥泞,经过旧木材、纠缠的铁丝网和废弃的农用机械部件的混乱,向右转。宽阔的泥路覆满了草,长而潮湿的草。很快,走过农场建筑,我发现自己走进了一条宽而空的旧河床,空间感淹没了我。

布满草的路,旧时的河床(我的猜想),都是向上倾斜的,因此目光被引向天空;两边是山丘的斜坡,映衬着蓝天向上延展。一边是牛群;另一边草场之后是一块空地,长着成林的小松树。这背景有种原始感,给人以空旷、土地未被占据的洪荒时代的印象。这里看不见房屋,只有宽阔、杂草丛生的路,头顶是天空,两边是宽阔的斜坡。

也许是这条路的延伸让人产生空旷感。当我走到路的顶头,和周围星星点点的坟堆平齐,我俯瞰巨石阵,也看见了索尔兹伯里平原上的炮兵操练场和西埃姆斯伯里许多整齐的小房子。我走在空旷之中,散步仿佛是我自己的幻觉,幼松后面的森林也给我这样的感觉。不远处都是公路和大道,色彩鲜艳的卡车和汽车像玩具一般。巨石阵、旧手推车和坟冢在天空的映衬下轮廓分明;炮兵操练场,西埃姆斯伯里。新与旧;还有在散步中途或者其他不同时候出现的位于谷底、包含杰克的农舍的农场。

很多农场建筑不再使用。泥泞的院子周围,谷仓和畜栏——红砖墙,石板屋顶或黏土砖——在腐烂。畜栏里偶有病弱的小牛,与牛群隔离开。脱落的红砖,穿孔的屋顶,生锈的波纹铁,弯曲的金属,蔓延的潮湿,棕色或黑色的铁锈,畜栏中像被践踏的粪便一般稀软的烂泥上长着苔藓,有的翠绿,有的枯黄,在这幅图景下,那些被隔离的牲口就像被抛弃了似的,景况十分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