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3/4页)

自那时起,他们之间便没有再沟通,他在心中建起一座圣殿,她在他的幽思与渴望之中登上宝座。这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他现实生活中的场景,成为了他仅有的理性行为的场景。他带着滋养他的书本、想法和感受,带着他的判断和幻想到这座圣殿中去。在圣殿之外,在他真实生活的场景里,他带着一种与日俱增的不足和不真实感,与熟悉的偏见和传统的观点磕磕碰碰,就像一个心不在焉的人在自己家中撞上了家具。心不在焉——这就是他的现状,他对身边人认为真实、熟悉的一切恍恍惚惚,以至于当他偶然发现他们以为他还在原地时着实吓了一跳。

他意识到杰克森先生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长篇大论。

“当然,我不知道你妻子的家族是否了解人们如何评价——唔,奥兰斯卡夫人拒绝接受她丈夫的新提议这件事。”

阿切尔沉默不言,杰克森先生躲躲闪闪地继续说:“她拒绝接受——这可真是遗憾——绝对是个遗憾。”

“遗憾?老天爷,为什么?”

杰克森先生低头,目光沿着他的一条腿看向平整的袜子和脚上闪亮的轻便鞋。

“唔——按最坏的情况打算——她现在要如何为生呢?”

“现在——?”

“如果博福特——”

阿切尔跳了起来,一拳砸在写字台的黑胡桃木桌边上。黄铜双墨水台里的墨水被震得在槽中晃动。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先生?”

杰克森先生在椅子上微微调整了姿势,目光平静地看着年轻人怒不可遏的脸。

“这个嘛——我的消息十分可靠——实际上,是老凯瑟琳她自己说的——当奥兰斯卡伯爵夫人明确地拒绝回到丈夫身边时,家族砍掉了她一大笔生活费,而且由于拒绝回去,她也放弃了结婚时归她的钱——如果她回去的话,奥兰斯基伯爵愿意将这笔钱转让给她——你问我是什么意思,我亲爱的朋友,你又是什么意思呢?”杰克森先生心情愉快地反问。

阿切尔走向壁炉架,弯腰将烟灰掸进壁炉中。

“我不了解奥兰斯卡夫人的任何私事,但我不需了解也能肯定你是在含沙射影——”

“噢,我没有,莱弗茨倒可以算一个。”杰克森先生打断他说。

“莱弗茨——那个向她求爱却吃了闭门羹的人!”阿切尔不齿地大声说。

“啊,是吗?”另一个人咬牙切齿地说,仿佛他布下陷阱正是为了逮到这句话。他依然侧对炉火坐着,这样他冷酷老练的目光就能像一圈钢弹簧一样将阿切尔的脸隔开。

“好啊,好啊!她没有在博福特栽跟头之前回去真是太可惜了,”他又说,“如果她现在回去,而他又真破产了的话,这只会证实大家的想法。顺道一说,这可不是莱弗茨一个人的看法。”

“噢,她现在不会回去的,以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阿切尔话音刚落,便再一次感到这正是杰克森先生一直等待的答案。

老绅士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这就是你的观点,啊?唔,毫无疑问你是知道的。但每个人都能告诉你梅多拉·曼森所剩的几个铜板都在博福特手里,如果他不能自保的话,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两位女士又如何能渡过难关。当然,奥兰斯卡夫人也许还能让老凯瑟琳心软,老夫人一直是最铁了心反对她留下来的人。她想要多少生活费老凯瑟琳都答应。但我们都知道老夫人讨厌跟金钱作别,家里其他人也并不是特别希望让奥兰斯卡夫人留下来。”

阿切尔满腔怒火却又无处发泄——他正处在一个明知自己会做傻事却仍无法抑制自己的状态中。

他看见杰克森先生马上对自己不知道奥兰斯卡夫人与祖母和其他亲戚意见不合的事感到惊讶,还发现老绅士对阿切尔被踢出家族议会的原因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警告阿切尔必须谨慎行事,但关于博福特的暗讽却让他不顾后果。然而,他即使不清楚自己身处险境,至少也明白杰克森先生正在他母亲家中,因此也是他的客人。老纽约人一丝不苟地遵守待客礼仪,与客人的讨论绝对不可沦为争执。

“我们上楼见见母亲吧?”当杰克森先生最后一圈烟灰落入手边的黄铜烟灰缸时,阿切尔粗鲁地说。

驾车回家的路上,梅出奇地安静。在黑暗中,他依然感到她被包裹在一阵充满威胁的脸红之中。他猜不透这种威胁意味着什么,但他警觉地知道这是奥兰斯卡夫人的名字引发的。

他们走上楼,他拐进书房。她通常会跟在他身后,但他听见她穿过走廊走进卧室。

“梅!”他不耐烦地叫喊,她走回来,对他的语气略感惊讶。

“这盏台灯又在冒烟了。仆人们应该好好修剪灯烛。”他心烦意乱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