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5页)

但所有这些空想和忘却让他的头脑空荡荡地响着回音。他想,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惊觉博福特家草坪上热闹而活泼的人们看起来就像墓地里玩耍的孩子一样。

他听见身边传来裙子摩挲的声音,曼森侯爵夫人从会客厅的落地窗里翩跹走出。她一如既往地打扮得花枝招展、俗艳非常,一顶软趴趴的麦秆帽以许多条褪色的纱布固定在头上,一把带雕花象牙手柄的黑色丝绒小阳伞可笑地靠在她那比伞大得多的帽檐上。

“亲爱的纽兰德,我都不知道你和梅已经到了!你说你是昨天才来的?啊,公务——公务——工作职责……我明白。我知道许多丈夫觉得除了周末以外不可能到这里来陪妻子。”她把头歪向一边,眯着眼睛无精打采地看着他,“但婚姻是一个漫长的牺牲,我过去经常这样提醒我的埃伦——”

阿切尔的心奇怪地一抽,停止了跳动,这曾经发生过一次,仿佛猛地关上了他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但这个暂停一定很短暂,因为他马上听见梅多拉回答显然是他打起精神来提的问题。

“不,我不在这里住,我和布伦科尔一家住在一起,在他们朴茨茅斯那所温馨又僻静的房子里。博福特很好,今天早上派了他有名的快马来接我,好让我能看一眼里贾纳的花园派对,但今晚我要回归乡村生活了。布伦科尔一家真是独具一格,他们租下了朴茨茅斯的一座原始的老农舍,邀请了各家各户的代表前来……”她躲在帽檐的保护下微微低头,脸色微红继续说,“这周阿加顿·卡弗博士会在那里举行一系列的‘内心思绪’会议。与这个享受俗世消遣的欢乐场面相比,的确反差很大——但话说回来,我一向靠反差为生!对我来说唯一的死亡就是一成不变。我总对埃伦说,当心单调,那是七宗罪之母。但我那可怜的孩子正处于一个对世界欢欣雀跃却又深恶痛绝的阶段。我想你知道吧,她拒绝了所有让她到纽波特的邀请,即使和她祖母明戈特夫人一起也不愿意?我差点儿说服不了她陪我到布伦科尔家去,你能相信吗!她所过的生活是病态的、不自然的。啊,要是她在事情仍有转机的时候听我说该有多好……那时候大门还敞开着……我们下去观看这场激动人心的比赛如何?我听说你的梅是参赛者之一。”

博福特从帐篷出来,穿过草坪向他们信步走来,他高大壮实,穿着一件伦敦双排扣长礼服,扣子绷得紧紧的,纽扣眼中插着一朵他自家的兰花。阿切尔已经两三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对他外貌的变化感到惊讶。在夏日炎热的阳光里,他红润的脸看起来笨重、浮肿,如果不是昂首挺胸地走路,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营养过剩、衣着浮夸的老头。

关于博福特的各种谣言传得纷纷扬扬。他在春天时乘坐他那艘新的轮船到西印度群岛开始漫长的航行,有人称在好几个他靠岸的地方看见一位貌似范妮·林小姐的女士陪伴着他。轮船是在克莱德河上建造的,装有铺着瓷砖的卫生间和其他闻所未闻的奢侈品,据说花了他五十万元。他回来后送给妻子的珍珠项链就跟赎罪的祭品一样精贵华美。博福特腰缠万贯,经得起这种挥霍,然而令人不安的谣言没有停息,不只传到了第五大道上,在华尔街也是如此。有人说他在铁路上投机失败,也有人说他被她这一行最贪得无厌的成员榨得血本无归。对每一篇称他几乎破产的报道,博福特都以一笔新的挥霍回应:建造一行新的兰花温室,购买一批新的赛马,或在他的画廊中添置一幅新的梅索尼埃或卡巴内尔画作。

他朝侯爵夫人和纽兰德走去,脸上如常挂着一丝轻蔑的微笑:“你好,梅多拉!那些快马跑得可还行?四十分钟啊?……唔,还不算太差,毕竟不能让你提心吊胆。”他与阿切尔握手后和他们一起往回走,他走在曼森夫人的另一边,低声说了几句他们的同伴没有听见的话。

侯爵夫人用她特有的异国方式抽搐了一下,用法语说:“你想怎么样?”博福特眉毛皱得更厉害了,但他扫了一眼阿切尔,摆出一个极似祝贺的笑容说:“你知道,梅会捧走第一名的。”

“啊,那第一名还是留在家族中了。”梅多拉声音洪亮地说。此时他们来到帐篷前,博福特夫人迎接了他们,她穿着少女般淡紫色棉纱裙和飘逸的面纱。

梅·韦兰正好走出帐篷。她穿着白色衣裙,腰上系着浅绿色丝带,帽子上还别着一圈常春藤。和订婚当晚走进博福特家宴会厅一样,她身上有一种狄安娜般的疏离感。此时,她的眼中似乎没有闪过任何思绪,内心也没有一丝情感,虽然她丈夫知道她有这两种能力,却仍再一次为这些经历逐渐消失而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