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3页)

他走向歌剧院后部时,看见心中所想的那位女士正与博福特夫妇、劳伦斯·莱弗茨和另外一两名男士坐在包厢中。自那晚后,他没有单独与她交谈过,也竭力避免与她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但此时他们四目交汇,博福特夫人也认出了他,懒洋洋地招呼他过去,他没有办法,只得走进包厢。

博福特和莱弗茨为他让路。阿切尔跟总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而不爱聊天的博福特夫人交谈了几句后,在奥兰斯卡夫人身后坐下。包厢里除了西勒顿·杰克森先生外再无别人,他正压低声音跟博福特夫人秘密地说着勒姆尔·斯特拉瑟斯夫人上周日的酒会(据说有人在酒会上跳舞)。博福特夫人一丝不苟地微笑倾听他的详尽描述,头部的角度正好让前座的人看见她的侧脸。在这个掩护下,奥兰斯卡夫人扭过头来低声向他说话。

“你觉得,”她瞄着舞台问,“他明天早上会给她送一束黄玫瑰吗?”

阿切尔红了脸,心中一惊。他只上门拜访过奥兰斯卡夫人两次,每一次都会寄去一盒黄玫瑰,但每一次都没有附上卡片。她从来没有提及这些鲜花,他也以为她从来不知道花是他送的。现在她忽然承认收到礼物,还与台上温柔的道别联想在一起,让他既不安又快乐。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正要离开剧院,好记住这一幕。”他说。

让他吃惊的是,她的脸慢慢蒙上一层朦胧的绯红。她低头看着戴着光滑手套的手中的珍珠母望远镜,顿了顿,说:“梅不在的时候你做什么?”

“我专心工作。”他回答,对这个问题感到一丝不悦。

韦兰一家遵循一直以来的习惯,上周出发前往圣·奥古斯丁[25]。考虑到韦兰先生可能十分敏感的支气管,他们总会在那里度过冬末。韦兰先生性格温和,沉默寡言,缺乏主见却有诸多习惯。没有人能干预他的这些习惯,其中一个习惯要求他的妻女每年陪伴他到南方过冬。不受打扰的居家生活对他的心境平静至关重要。如果韦兰夫人不在身旁指点,他根本不知道梳子在哪里,或怎样往信上贴邮票。

所有的家庭成员都相亲相爱,韦兰先生是他们爱慕的中心,他的妻子和梅从来没有想过让他独自前往圣·奥古斯丁,他的两个儿子都从事法律工作,冬天时不能离开纽约,总会在复活节前来陪他,然后一起踏上回程。

关于梅是否有必要陪伴父亲,阿切尔是无力干涉了。明戈特家族医生的声誉很大程度上与韦兰先生从未患上肺炎有关,因此,坚持前往圣·奥古斯丁的决定不容有变。起初,他们打算等梅从佛罗里达州回来后才宣布她的婚约,虽然后来提前宣布了婚约,但这也不能改变韦兰先生的计划。阿切尔本想加入他们的旅行,与未婚妻享受几周的阳光,一起划船,但他也受到了习俗和惯例的约束。虽然他的工作任务并不繁重,但如果提议在隆冬时节休假,整个明戈特家族都会指责他行事轻率。于是他顺从地接受了梅的离开,并逐渐意识到顺从会是婚姻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他感觉到奥兰斯卡夫人低垂着眼看他。“我已经按照你的希望——你的建议做了。”她忽然说道。

“啊——我很高兴。”他回答,为她此时提出这个话题而尴尬。

“我明白——你是正确的,”她有点喘着气说,“但有时候生活很艰难……很复杂……”

“我知道。”

她最后说:“我想告诉你,我的确觉得你是对的,我很感激你。”此时包厢的门开了,博福特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她马上拿起望远镜放到眼前。

阿切尔起身走出包厢,离开了剧院。

就在前一天,他收到了梅·韦兰的来信,信中她以特有的坦诚嘱咐他在他们离开期间“对埃伦好一些”。“她那么喜欢你,仰慕你——你也知道,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但她依然十分地孤独和不快乐。我想外婆和洛弗尔·明戈特舅舅都不理解她。他们确实以为她比实际上更世故,也更热衷社交。虽然家人不愿意承认,但我看得出来纽约对她来说很沉闷。我想她已经习惯了许多我们没有的东西,精彩的音乐、画展和名人——艺术家、作家以及所有你仰慕的聪明人。外婆不明白她除了各种晚宴和服装还有什么需要的——但我知道你是纽约唯一一个能和她谈论她真正想要什么的人。”

他聪慧的梅——这封信让他多么爱她啊!但他并不打算采取行动。首先,他太忙了;再者,作为已经订婚的男人,他也不愿意太显眼地充当奥兰斯卡夫人的护花使者。他有一种想法:她比天真的梅想象中更清楚如何照顾自己。她让博福特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又让范德卢顿先生像保护神一样围着她转,不远处还有一众候选人(劳伦斯·莱弗茨就是其中之一)等待机会。然而,每次看见她或与她交谈时,他都感觉梅的天真几乎就是一种占卜的天赋。埃伦·奥兰斯卡的确十分孤独,而且并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