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酉正(第6/10页)

现在刺客身份也确认了,还保住了一个活口。檀棋对身旁士兵说:“回报靖安司吧!让他们准备审讯。”

通信兵提起专用的紫灯笼,向义宁坊望楼发信。灯笼几次提起,又几次落下,通信兵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觉得哪里不对。远处的义宁坊望楼紫灯闪烁,似乎在传送一段很长的话。

紫光终于消失。通信兵这才回过头来,用惊讶的语气对檀棋说:

“望楼回报,大望楼通信中断,无法联络靖安司。”

此时的靖安司的大殿和外面一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过烛是简烛,人是忙人,和外头闲适优游、奢靡油腻的观灯气氛大相径庭。

李泌待在自己的书案前,拿起一卷《登真隐诀》读了几行,可是心浮气躁,那些幽微精深的文字根本读不进去。他索性拿起拂尘在手,慢慢用指尖捋那细滑的马尾须子。

张小敬他们去了义宁坊,迟迟未有回报。各地望楼,也有那么一小会儿没有任何消息进来了。他派了通传去发文催促,暂时也没有回应。就连徐宾,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李泌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会让他觉得整个事态脱离了自己控制。

突厥狼卫的事、阙勒霍多的事、靖安司内奸的事、张小敬欺瞒的事、李相和太子的事,没有一件事已经尘埃落定盖印封存。无数关系交错在一起,构成一张极为复杂的罗网,勒在李泌的胸口。

殿角的铜漏又敲过一刻,还是没有义宁坊的消息传回来。李泌决定再派通传去催一下,这一次的语气要更严厉一点。他吩咐完后,又瞥了一眼铜漏,发现崔器已经不在那儿站着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泌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从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先有呵斥声响起,然后变成惊呼,惊呼旋即又变成惨叫。李泌捋须子的手指一下子绷紧,双眼迸出锐利的光芒,看向大殿入口。

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凶狠地跃过殿门,十几把弩机同时发射,准确地射倒殿内的十几个戎装卫兵和不良人。然后其中一半人重新上箭,另外一半人则抽出刀,朝着最近的书吏砍去。那些文弱书吏猝不及防,哪有反抗的余力,顿时血花四溅。

这些凶徒就像是一阵强横的暴风吹入殿内。

这个变故实在太快了,大殿内的其他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发生。只有一名躲过第一波突袭的不良人拔出铁尺,悍然反冲过去。“噗”的一声,一支弩箭射入他的眼窝,柔软的眼球霎时爆开,血浆和白液喷溅旁边的小杂役一身。小杂役拼命用手去抹衣服,疯狂地大声尖叫,然后叫声戛然而止,咽喉也嵌了一枚黑澄澄的弩箭。

龙波迈进殿口门槛,嚼着薄荷叶,神态轻松地把两把空弩机扔到一边。

到了这时,靖安司的人们才如梦初醒。尖叫声陡然四起,人们或弯腰躲藏,或朝殿外奔去,桌案之间彼此碰撞,局面登时混乱不堪。可所有的殿门都已经被控制住了,谁往外跑,不是被刀砍回去,就是被弩射死。

“噤声伏低者,不杀!”龙波尖利的嗓音在大殿响起。这句话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因为这正是旅贲军执行任务时常用的句子,现在却用到了靖安司自己头上。

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文吏,对残暴武力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被龙波这么一喊,吓破了胆的人一个个蹲下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整个殿内只有一个人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局势被压制住之后,龙波从殿口往殿中一步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趣地环顾四周。这就是传说中的靖安司嘛,长安城防的心脏枢纽,能指挥长安城除禁军之外所有的卫戍力量。可惜,它和心脏一样,本身只是柔软孱弱的一团肉,如果被剑刺入胸腔的话,它不堪一击。

龙波走过一排排木案几,牛皮靴子毫不留情地把掉落在地的卷轴踩断,发出竹料破裂的涩声。他在那一片大沙盘前停留了片刻,还好奇地掰下一截坊墙,送到眼前观察,啧啧称赞:“真精致,突厥人若看到这个,只怕要羡慕死了。”

一个老吏抬头看了一眼,发出惋惜的叹息。龙波看看他:“心疼了?这还只是沙盘,若整个长安变成这样,你岂不是更难受?”他惋惜地叹了口气,手里滑出一把细刃,在老吏脖子上一抹。老头子仆倒在沙盘上,长安街道被染成一片血红。

人群又是一阵惊恐,被蒙面人喝令噤声。龙波大声道:“好教各位知,我等乃是蚍蜉,今日到此,是想撼一撼靖安司这棵大树。”

人们面面相觑,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个组织。

龙波踱步走到沙盘后方,这里有一排屏风围住一个半独立小空间,底层用木板垫高,可以俯瞰全殿。上面站着一个绿袍年轻人,手执拂尘,眸子盯着龙波,神情无比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