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行礼重重,探路重重(第6/10页)

夭绍冷道:“如今是想要我的命吗?”

“想要,”沈少孤凝视着她的面庞,“但不想让你死。”手指松开,他轻轻抚摸她的发,突然叹息:“小夭绍,你长大啦。”

他说这话的声音十分温柔,笑颜淡淡,目光宠溺,全然变了个人。

夭绍看得一愣,仿佛时光倒转,眼前的他仍是九年前,那个站在枫树下对自己微笑的温润男子。那时的他再俊雅谦和不过,那时东山上,她与郗彦在花丛间练武,他静静陪在一旁,偶尔出声指点。山风微微,言清如水。那时秋阳灿烂,岁月静好。日光透过殷红的枫叶洒满那袭金色长袍,明媚,热烈,让人觉得无比温暖。

九年前的祸事夭绍几乎是在昏睡中度过,再醒来时天地失色,山河全非。父母的死、郗彦的死、甚至沈少孤的死,万箭穿心,痛得她猝不及防。在东山守孝三年,除了父母的灵位,她在枫树下也为沈少孤也堆起了一座衣冠冢。即便阿公说他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但在夭绍心中,他人已死了,罪孽也皆随之而去。她不是原谅了他的过错,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年幼时父母常不在身边,一直陪着自己几乎寸步未离的长辈,只有沈少孤。

然而时至七日前,他却又突然出现。雪地绵远,残阳似血,晚风下金袍张扬飞舞,他立于她眼前,纵是音容未变,身上那份冰寒阴冷的气息却仿佛是来自地域的罗刹,她只望一眼,便不寒而栗。

如今的他不过是个陌生人,不是九年前的师父,也不是师父的魂魄。他只是沈少孤,那个陷害郗氏的罪魁祸首。

夭绍回过神,伸手将近在咫尺的他推开,脚下连连倒退,直待身后紧靠窗棂,她方透了口气,执鞭指着他:“我还未曾问你。雪魂花乃柔然所有,长靖公主称你是小舅舅,想必你是柔然的亲王了。那九年前,下雪魂之毒欲害我母亲的,是不是你?”

“害你母亲?阿姐……陵容……”沈少孤呼吸一滞,声音如寒冰碎裂,“可笑!我为何要害她?”

“那我父亲呢?”

“也与我无关。”沈少孤答得甚不耐烦,“我和你无冤无仇!纵是我沈少孤负了天下人,也不负你谢明嘉,更不愧你母亲萧陵容。我曾答应过你母亲一辈子照顾你,她虽死了,我也不会失信。九年前我可以不顾生死将解药送回东朝,九年之后我也可以为了你放弃云中。不错,我沈少孤确是个无情无义、心狠手辣、偏要逆天而行的奸贼,天底下无论谁都可以来质问我,唯有你,却不能。”

“为我放弃云中?”夭绍怔了怔,下意识握紧腰间宋玉笛,“什么意思?”

沈少孤斜睨过去:“独孤氏的宋玉笛?你哪里来的?”

夭绍咬唇不语,将玉笛背至身后。

“竟这般珍惜?独孤尚送你的?”沈少孤嘴角微扬,眸光却蓦地一暗,“他以你为挟制迫我放弃云中,你却把人家一支破笛子当成宝?我辛苦教出来的徒弟原来就这么笨?”

以她挟制……

夭绍闻言愣了许久,双目间一片懵懂,似是没有听明白。宋玉笛暖玉融融,此刻却凉如冰箭刺得她掌心疼痛。愈痛,她却偏偏握得愈紧,而后望着沈少孤,勉强镇定道:“我不相信。”

沈少孤瞪着她,简直是怒不可遏。广袖微扬,手指轻动,不过是眨眼的刹那,夭绍手中的宋玉笛便轻易被他夺走。

“传说中因这支玉笛发生过不少故事,不过可惜,没有一个是好的。如此不祥之物,早不该存在世上。”沈少孤一声冷笑,挥袖间,窗扇大开,翠色玉华划过沉沉夜色,直坠深渊。

夭绍容颜失色,电光火石的一霎,竟是想也未想,点足飞出窗外,甩出紫玉鞭直勾宋玉笛。

身后沈少孤惊声厉喝,夭绍身子却已在瞬间掉落数十丈,长风过耳,早将他的声音吹散。

宋玉笛再次握回手中,夭绍微松了口气,这才察觉自己的身子正直坠而下,渊底阴风扑面而来,吹得她一个激灵,忙将紫玉鞭再次甩出,钩住了崖壁上的古树,危危险险地悬在半空中。

底下是万丈深渊,深不可测,黑雾浓浓如瘴。夭绍不敢多看,抬头仰望崖顶。夜色遥遥,火光隐现,也是百丈之远。

她此刻悬在半山腰,且凌空吊在树上,无法借力提气而起。夭绍焦急,左右顾盼地势,不察头顶有丝线滑响,腰间忽而一紧。

“你……”夭绍望着下崖来的人,有些失神。

“你不要命了?他不过当你棋子利用,你却为了他的一根笛子连性命也不顾?”沈少孤脸色发青,不知是气极还是恨极。他右手抱着夭绍,左手手腕扣着金色袖套,袖套上连接三根白玉丝线,丝线长而细,坚韧稳固,牢牢悬在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