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争捭阖局(第6/9页)

沈伊笑笑不答,望着烛光的眼眸变得深邃悠远,难以捉摸。他从腰间取下玉箫,双目微阖,正要吐气,铭心慌忙伸手掩住他的唇:“莫吹。今日我家公子要在采衣楼见客,你的箫声……”

“我的箫声怎么?”见她欲言又止的为难,沈伊握住她的手,反倒有了心情戏谑。

铭心咬了咬唇,低声道:“你能不能不吹箫?我陪你下棋,陪你喝酒,好不好?”

“不好!”沈伊大笑着将凤箫收回腰间,“我现在不要下棋,不要喝酒,我要去见见你家公子的客人。”

说着就径自离去,沿长廊走到采衣楼后的内庭,刚要拐弯,却见雨雾下云憬披着斗篷而来,不由诧异道:“澜辰?不是说你在里面见客?”

云憬淡淡一笑,解了斗篷交给身后侍从,转身去了花厅。

沈伊满腹疑惑地跟过去,至花厅外,却见云阁剑士环绕四周。钟晔站在门边,冷冷瞅一眼沈伊,迎上云憬道:“少主总算从宫里回来了。”

虽明摆着不受欢迎,沈伊还是泰然自若地走入厅中。

“啊,原来人不少!”他四顾流盼,在明亮的灯烛下抚箫微笑,自寻了一个角落坐下。

花厅筑在山岩高处,临靠碧秋池水。厅外秋雨随波而流,窗旁有黑袍公子衣袂肃冷,背对诸人静默而立。而另一侧的案边却坐着位玉蓝锦衣的年轻女子,容颜绮丽,脸色却寒如冰霜。在她身后站着的六名侍卫都是深目阔额、黑发卷曲,浑不似中原汉人。此刻见钟晔引着云憬入室,诸侍卫皆是目涨怒火,手按弯刀。

“不得无礼!”那年轻女子笑起来有夺目的明艳,望着云憬慢慢道,“虽则人家不知什么为待客之道,我们却也不可与他一般见识。”她款款起身,揖手间风姿飒爽,笑道:“云澜辰,此番见面可是叫长靖好等。”

云憬微笑回礼,在书案后坐了,展开卷帛,提笔书道:“公主此行所为何事?”

“本来只是为了叙旧。”长靖语气轻柔,若有所思地抚摸随身携来的绯色锦盒,婉转一笑,“不过到了此时此刻,却有些变化。我此行来采衣楼,是想和你谈个交易。”

“公主不妨明言。”

“我这趟乔装南下乃奉母皇之命游历山川,见识中原的地大物博。本是一路无事,不料入了东朝邺都城后,却意外发现鲜卑飞鹰的行迹,是以命人去打探,却被这位——”她悠悠然瞥了眼栏杆旁的黑袍公子,说道,“却被这位鲜卑少主独孤尚不分青红皂白尽数杀害,因此可能惊动了东朝官府。昨日半夜我外出赏月,回来时发觉暂住的洗玉山庄被东朝的宫廷禁军层层围困。我想,这中间必然是有什么误会。素闻剡郡云氏是东朝世家大族,与皇室向来亲近,长靖此番来采衣楼,正是想请公子代为向东朝皇帝解释,长靖南下并无恶意,若他实在不放心,只待他解开洗玉山庄的封锁,长靖便立即领人归返柔然,绝不多留东朝一刻。”

云憬闻言沉吟,放下笔,长久没有回应。

长靖将手中的绯色锦盒递上,轻声道:“我知道如今找你谈交易是冒昧了些,山庄被困,我此刻身无旁物,唯有这对随身携带的雪莲,想来应该对你的身体有用。”她拨开金锁打开锦盒,清澈冰寒的花香顿时溢满花厅。

云憬抿唇,望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长靖有些无措:“为什么?”

“因为雪莲并非雪魂花,纵有药效,也不能解澜辰身上的毒。公主以两朵雪莲便要交换五百位柔然武士的性命,是否过于精明,也过于吝啬了?”此话淡淡道来,黑袍公子抚窗而叹,转身入厅。

纵是他再丰神俊朗的颜色,在长靖的眼底也不过是一张绝好皮囊而已。皮囊之下,却是与她势不两立的魂魄。她冷笑一声,无视黑袍男子的挑衅,只盯着云憬咬牙道:“鲜卑与柔然素来世仇,我父亲兄长皆死于他们鲜卑人手中,亏我当日为你盗取熠红绫睁只眼闭只眼,你却与这位鲜卑少主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避在角落的沈伊忍不住笑出声,在长靖横目而来的怒火下竭力敛容,端肃道,“公主殿下,你汉话学得还是不到家,用错词了。”

长靖瞪着他已是恼极,沈伊却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衣袖,指指云憬,再指指独孤尚,很是遗憾地道:“看不出来么,他们本就是兄弟。澜辰的母亲是鲜卑独孤氏,公主求人之前原来连这个也没打探清楚吗?柔然和鲜卑既是世仇,想来也不仅仅是他们杀了你的亲人,恐怕你的亲人也杀了他们不少的亲人,对不对?”

被他的话绕来绕去,长靖听得费劲,半晌后终于醒悟过来,怔怔看向云憬,艰难道:“你母亲是鲜卑独孤氏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