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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说,“短发?”

“是短发,但也不是很短。”

“您是金发还是棕发?”

她令我不爽,因为我的头发是脏脏的棕灰色,但是我不能这么说。

“栗色的。”我对她喊道。

如果这让她不高兴的话,那跟我对她说实话也没什么差别。现在想来,我更喜欢那个车子抛锚的小子。

“这有点不太好认,”她说,“不过我会认出您来的,您到时候夹着一份报纸如何?”

“什么报纸?”(她真是过分,我从来不读报。)

“《新观察者》如何?”

“好的,我会带着一份《新观察者》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报纸,不过我肯定会找到一份的。)

“好的,那明天见了,吕西安。”她说。在挂断电话之前,她还补充道:“我认为这非常有意思。”

有意思极了!有些人总能轻易地这样说,而我从来都说不出来。有一堆词我都无法说出口,比如“有意思”“令人激动”“充满诗意”“灵魂”“痛苦”“孤独”等等。非常简单,我就是说不出口。我很惭愧,就好像这些词和脏话一样很下流,就像是“我操”“他妈的”“我呸”“贱人”等等。

第二天上午,我去买了牛仔裤和一件宽松的黑色套头衫。售货员说我穿得很好看。但是我总觉得非常不习惯。我还去了趟理发店,理发师向我推荐了一款染发膏,我就让他做了,深栗色,管他呢,要是失败了我就不去了。最终染得很好。现在我有一头漂亮的栗色短发,只是我依然很不习惯这样。

我回到了家,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镜子里的人,那个陌生的人,也在看着我。我非常不爽,他比我好看,比我年轻,可他不是我。我没他那么好,我不漂亮、不年轻,可我习惯了。

现在四点差十分,必须要出发了。我迅速开始换衣服,我又穿回了原来的那套褐色灯芯绒衣服。我也没买《旧观察者》。四点一刻的时候,我到了咖啡馆。

我坐了下来,开始四处观望。

服务生来了,我点了一小杯红酒。

继续四处张望着,我看见四个正在玩牌的男子,一对视线放空、百无聊赖的情侣。另一张桌上,我看见了一位穿着灰色百褶裙,浅灰色衬衫和黑色马甲的女子。她还戴了一条三串银链子相扣的长项链。(她没和我说她会戴项链。)她面前,有一杯咖啡以及一本红色封面的书。

因为距离比较远,无法看出她的年龄,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很漂亮,非常漂亮,对我来说太漂亮了。

我还看到她有双悲伤的美丽的眼睛,眼底带着某种寂寞。我想去赴约,可是我不能,因为我穿的是我之前那套灯芯绒的衣服。我去了趟厕所,朝镜中的自己瞥了一眼,我的栗色头发让自己觉得不知所措。我同样也为想要去赴约的冲动而感到羞耻,去走向“那双悲伤的美丽的眼睛,眼底带着某种寂寞”,这不过是我愚蠢而任性的想象罢了。

我又回到大厅里,我坐到一个离她很近的座位上,好好地看着她。

她没有看到我,她在等着一位夹着报纸,穿着牛仔裤和宽松的黑套头衫的年轻男子。

她望了望咖啡馆里的时钟。

我一直紧紧地盯着她,这可能惹恼了她,因为她叫来了服务生准备付钱。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像美国西部片里那样。一个年轻的男子——比我要年轻——走了进来并在弗洛朗斯——加朗斯的桌子前停下。他穿着牛仔裤和黑色的套头衫,我几乎有些吃惊他怎么没配手枪和马刺。他还留着齐肩的黑发,漂亮的黑色络腮胡。他看了看四周的人,包括我,我清楚地听到了他们说了什么。

她叫道:“马塞尔!”

他回答说:“为什么你没有给我打电话?”

“我肯定是记错了一个数字。”

“你在等人吗?”

“不,没有。”

然而我却在那里,她刚刚就是在等我,但是幸运的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且我也不可能去告诉他们。

尤其是当马塞尔说道:“那么,我们走吧?”

“好的。”

她起身,他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