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古调

他惊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她又努力抬了抬手臂,“我说今晚你和我睡呀。”

他险些吐出一口血来,她到底懂不懂邀一个男人同眠意味着什么?他不由苦笑,女人的身体,孩子般的天真,他能拿她怎么样?她巴巴地望着自己,又是那么个期盼的姿势,换做谁能忍心拒绝呢?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坚定,甚至根本就没想过和她彻底结束。他如今也婆婆妈妈起来,恨她的时候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只要一天不见,思念就能淹没一切理智。

如果他真的可以放弃,今晚就不会来梅坞了。他对她深爱入骨,只要活着一天,就会继续下去。他早就丧失了克己的能力,他在她面前只是个为情所困的普通男人。官途再顺遂,也掩盖不了他的情路潦倒。他想自救,也奢望和她天长地久下去。有时候暗里后悔,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她来长安时就不该声称她是表姐家的女儿.否则倒可以谋个别的出路。

他胡乱想了好多,看她还举着手,袖管落到齐腋处,露出两条雪白的臂膀。他走过去,隔着被子搂她。她就是个香香的糖人儿,柔软的、黏缠的。手臂一交叉,紧紧钩住他的脖子。再顺势往下一挫,他一个支撑不住失了平衡,跌进了她温腻的颈窝里。

她的手抚上他阔领下的脖子,指腹来回摩挲,激起他背上的一层细栗。他怕压着她,支起了半边身子,却又叫她拉得伏在她身上。

这是旖旎而眩晕的一刻,难免会生出些不该有的遐思来。但何时何地,只要清醒着,他便是个有操守的人。即便对她再渴望,也不能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抬手在她鼻子上揿了下,“小鬼头!”

她笑起来,一张年轻不染风尘的脸,连笑容都是带着稚气的。他翻到外沿,占据了窄窄的一道床板。她扭动着往里面挪,自己贴到榻围子上,替他腾出很大一片空地。又把条枕往他那边拉,心里有巨大的喜悦,带着幸福和甜蜜。她是有攀比心的,样样要和知闲争个高低。容与爱她,是她最大的本钱,她便有恃无恐地想要霸占他。

他的一条手臂横过来垫在她颈下,她把脸枕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亲昵地蹭了蹭,“这就算同床共枕了吧?你和知闲有过么?”

她是存心调侃他么?这么个小丫头,哪里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同床共枕,只会照字面上理解罢了!他侧过脸看她,明亮的眼睛,还有闪动的睫毛,无一不在诱惑他。他勉力不去想,合上眼道:“别说话了,睡不了多会儿就要天亮了。”

她撅了撅嘴,他和衣躺着,坚持不盖被子。她不死心,伸过一条腿去勾他的腰,才抬起来,就叫他拿手压住了。

他枯着眉看她,“你又想干什么?”她当真不知道他忍得多辛苦么?她不经意的一个动作都叫他崩溃,能看不能碰,对男人来说是多大的煎熬!

她一脸无辜,“我要压着你。”

他哭笑不得,“你压着我做什么?”

“压着你,不叫你跑掉!”她嘿嘿地笑,最终还是把腿挪到了他肚子上。

他不由得提心吊胆,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僵着脸道:“你再胡闹,我走了!”

这倒是个杀手锏,她忙把腿挪开,他才刚松了口气,一只手又钻进他衣襟里。他连嗓音都颤起来,“布暖!”

她把脸闷得低低的,嗫嚅着,“我手冷。”

分明又是借口!他都快被她弄疯了,急急把她的手抽出来,照着手背就拍了一下。

她哀哀叫了声,嘴里嘟嘟囔囔着:“叫我摸一下怎么了?我又不是摸旁人!”言罢支起身子向上攀登,和他大眼瞪小眼地躺着,“容与……”

“嗯。”他严肃的应,以为她有正经话要和他说。

她又叫了声,“容与?”

他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似的,依旧隐忍着,“干什么?”

“不干什么。”她说,翘起唇瓣在他嘴上吻了一下,“我爱你。”

幸福铺天盖地地涌过来,他简直要被吞没。她傻傻的行为让他感到踏实,他明明高兴极了,却有意拉着脸道:“真的爱我么?那你为什么怀疑我?嗯?贺兰的事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却不相信我!我并不想让他死,我希望他在远离长安的地方安全地生活。我给他准备了钱,不管到哪里都能兑现的,好供他买屋置地。可是他自尽了……”他神色黯淡下来,叹道,“他是个缜密的人,临走把我给他准备的钱袋藏在角落里,是怕连累了我。”

提起贺兰她就忍不住落泪,这个傻瓜,要成为别人心上的烙印,不惜拿命去换。他就是为爱而生的,一个人能活得他这样心无旁骛,也算是不枉此生。

容与抬手给她抹泪,“老是哭,仔细哭坏了眼睛!人活着就是一场修行,公德圆满了就享福去了。他这一生并不快乐,先走一步未尝不是好事。那地方横竖每个人都要去的,他人面广,到那里安了家,日后咱们去了,好仗着他的排头横行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