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幽怀(第2/2页)

“容与看见了吗?”他是指这串璎珞。朝中分赏时他们都在场,出宫门的时候他还掏出来给他瞧过,容与是认得的。

布暖摇头,还是很局促的样子:“我梳妆了出来舅舅已经往前厅去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莫测一笑:“没什么,要是他看见了,也一定说好看。”

布暖倒不这么认为,她不自在地侧过身去。他不叫摘,自己不好意思驳他面子,可总归没那么熟,别人面前还好,和他在一起就成了个傻子。她说:“舅舅,我还是回房换了吧!这么打扮怪异得很。”

他沉下脸来:“怎么越叫越顺口了?如今连蓝家都省了!”这么下去可不是好兆头,必须纠正。他想起她刚才气急了管他叫“姓蓝的”,嗳,这个称谓听上去倒比较不可恶。他笑吟吟道:“你叫我晤歌吧,这样显得亲近。”

她的眉毛明显一抬,要那么亲近干什么!他的小字连容与都不常叫,自己怎么好逾越!沉默了一会子寻了个话题蒙混过去:“舅舅回头要给叶家舅舅做傧相,你去不去?”

“又不是好差事,我才不去!”他设想容与拎着两只雁的样子,几乎要笑岔了气,“好好地干这个,给自己找不自在。不过他是该长点这方面的见识,再过几个月就轮着他了。叶家虽是自己人,满堂宾客看着,好歹新妇这头要做做样子,否则要遭人背后议论,说新郎子好,巴巴地急等着嫁,连下马威都省了。”

她嗯了声,低头揉弄宫绦,这么简单的动作在他看来也有说不出的千娇百媚。他细端详她:“我怎么觉得你又瘦了些?”

她重新抬起头来:“我大约是有些疰夏,一到端午就吃不下饭,过阵子就好的。”她打起了手里的团扇,边打边道,“这天气,下了一场雨更热了!”

蓝笙哗地张开折扇帮着一块儿扇,笑道:“我常听说胖人怕热,你这模样怎么也怕?”

她嗤笑:“还有这说头?”

谈话内容渐趋松散,两个人干脆起身下台阶沿着池沿走。叶家的水景虽然没有醉襟湖大,但胜在是活水。布暖想去找源头,顺势走了一阵,才发现水从一片假山下流出来,再寻不着发源的地方了。驻足在怪石跟前看,背处像有个山洞,水纹回旋着从那里奔涌出来。几尾鲤鱼逆流而上,大有要跃龙门的架势。

她眯着眼看:“家养的也有化龙的野心吗?”

他手里的扇子一直没离开她的头顶,宽阔的扇面给她遮出一方小小的荫头,听了她的话只是笑:“身在牢笼也禁锢不了心啊!越压抑越要挣脱,化了龙就可以腾云驾雾,不必再和虾蟹为伍。这不是野心,是志向,你不懂。”

她凄然:“可是龙门在哪里?跃出水面什么都没有,扑通一声又落回原点,那多伤鱼心啊!”

他笑得愈发开怀:“你操心得真不少!也许它们只是想看看水面上的世界,并不是真的想成龙。”

布暖调过视线望他,云麾将军笑的样子很好看,畅快的微带着痞气。看着有点坏,牙齿却像个正直的人那样洁白。布暖给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牙好人品就好,这是什么认知!不过和他在一起完全无压力倒是真的,这点实在难能可贵。像现在,自己不着边际地胡说八道,难为他也肯顺着话头子往下接。

有个这样的朋友似乎也不错,她盈盈勾起一边嘴角。这世上有了让她伤怀的,一点不足也就够了,剩下相对来说活泛得多。人也好,事也好,总还有值得欢喜的。否则长年累月的泡在卤水里,还没等上年纪就要老了。

她抬手捋捋发,像是已经过了午正,快到开席的时候了,便道:“往厅里去吧,别落下了宴,回头饿肚子。”

蓝笙无所谓得很:“落下了正好出府去找个酒肆,横竖我来这儿不是为着吃饭。”

她笑嘻嘻道:“吃喜酒不为了吃,难不成就为了来看新娘子?”

新娘子什么好看,人家的媳妇,瞧着也不一定合胃口,新妇值得同情倒是真的。嫡妻对于花花郎君来说很大程度上等同于腰间的佩饰,没有太大价值,但缺之不可。他也没有那闲心关注和他无关的,只为借机带着郡主千岁来看她罢了。

这厢正要开口,却听她叫了声舅舅。他回身看,容与泥塑木雕样的站在垂花门前,嘴唇紧抿着,脸拉得老长,活像谁欠了他十万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