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知闲(第2/2页)

布暖低头应是,到目前为止还算顺风顺水,蔺氏没有为表亲热哭天抹泪,倒让她觉得真实。本就该是这样,没有血缘,不过是顺水人情,大礼上说得过去就是了。她盈盈福下去:“一切但凭外祖母和舅父做主。”

蔺氏浮起笑靥,拉她落座问家里人可都安好,又道:“如今你母亲这辈的,出嫁的、外放做官的,鲜少有团聚的时候。我每想起这个就伤心,你外祖父过去了,骨肉走得愈发远,好好的一大家子都散了。我身边只有你容与舅舅一个,他任都尉的时候倒还好些,现在官越做越大,常整月不着家,这样大的府邸只我一个孤老婆子,太过寂寥。这会儿好了,你来了,又有知闲伴着,府里可算热闹起来了!”

正说着,外面婢女通传叶娘子来了。

布暖听了忙起身,门外进来个穿碧纱裙的女子,云髻高梳,半垂的袒领外露出雪一般洁白的脖颈,眉眼间似有慵懒,以目下的评判标准来看,叶家娘子绝对够得上是盛唐美人。

她款款而行,审视着布暖:“我才换好衣裳来晚了,这是暖儿吧?”

布暖生出些许自卑来,这就是块丰腴的美玉啊!自己站在她面前只能算纤瘦羸弱,她吹口气,绝对能把她吹到十里开外去。

她汗颜不已,暗里思量她平时到底吃些什么,一边欠身:“是,叶娘子安好!”

叶知闲虚扶了一把,笑着说:“常听你舅舅提起你呢,真是个好看的姑娘!”

布暖抿嘴笑:“布暖蒲柳之姿,舅母才是国色天香真牡丹呢!”

叶知闲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愣,随即红了脸:“姨母你瞧暖儿!快别拿我打趣,闹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瞧那样子果真受用,蓝笙之前说过这位娘子不好处,既这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夸她漂亮,再来声“舅母”,自然错不到哪里去。

知闲是蔺氏的外甥女,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是她费了多少心血促成的,见布暖乖巧懂事嘴又甜自然高兴,伸手揽住了抱在怀里,笑道:“这孩子讨人喜欢的!先别忙叫舅母,知闲是你舅舅的表妹,长你两岁,你们面上不是同辈,私底下却可以以姐妹相称。等她和你容与舅舅拜堂成了亲,那时候再论辈分不迟。”

布暖哎了声:“叶姐姐,那布暖就逾越了,先唤声姐姐,十月里再改口。”

蔺氏抚了抚布暖的发,和煦道:“这就是了,等办了喜事再叫舅母,舅母封个大利市给你!”

叶知闲羞涩的笑,颊上抿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转身到月牙凳上坐下了才问布暖:“你可曾见过容与舅舅?”

没照过面应该不算吧!布暖摇了摇头:“还没有,舅舅昨日是托蓝将军迎我的,蓝将军说舅舅军中忙,一时回不来。”

叶知闲脸上不快,微撇了撇嘴说:“蓝笙那人的话作得了准吗?油嘴滑舌的都头,神情鬼恶的积年!他说容与忙军务?还和你说了什么?肯定没好话,少不得叫你防着我,是不是?”

布暖目瞪口呆,敢情这两个人有积怨,其实分开瞧都不像恶人,可凑到一起就不对盘。这是八百年前的冤家,相互抨击是人生乐趣。

叶知闲见布暖发怔,稍调整一下坐姿靠得更近些,切切道:“你要仔细,那个蓝笙不是好人,他父亲是太子太师,他借着祖荫做了云麾将军,其实就是个地道的纨绔!你往后见了他要远着点,别拿正眼瞧他,也别和他说话,免得沾上晦气!”

蔺氏只管叹气:“你和晤歌是上辈子的仇人吗?说来也怪,真真是八字不合,晤歌和六郎是自小玩大的兄弟,你也拿出点肚量来,瞧着六郎的面子吧!”

布暖转脸看乳娘,秀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动声色,只是嘴角有些扭曲。

她忍不住嗤笑,秀眼里的好女婿人选,到了舅舅未过门的妻嘴里就成了那样,可见表面上的东西都作不得准。

叶知闲听了蔺氏的话只得作罢,状似幽怨地说:“容与也真是,暖儿昨日就到了,他衙门里再忙也该抽出时间来见一见。这么做舅舅的,把外甥女撂在家里只管忙他的,打发个不相干的人来料理,成个什么话!”

知闲是闹娘子脾气,蔺氏却能体谅儿子。容与不是沈家长房长子,不能子袭父职,做到今日的上将军,都是拿血肉拼来的。人人褒奖他濯濯如春月柳,连当今圣上都夸他是儒将,没有人知道他俊雅姿仪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为朝廷办事不能有半点疏漏,微末的差池都足够满门抄斩,他身在重位,除了慎之又慎,还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