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王八蛋(第3/5页)

或许在旁人眼中,他简直错得一塌糊涂,为了开这家民谣酒吧,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据说亲戚朋友全都不支持,只有女朋友支持他。

但压力再大,人也有追梦的权利,老张的行为不为过。

开业那天的弹唱会再盛大也不为过,我等着他抱着吉他裸奔。

结果酒吧开业那天没有个人弹唱会。

正常的开业而已,一点儿都不盛大。

或者说,本可以很盛大,结果没盛大。

来的人巨多,大夏天的,都按请帖要求穿了正装,有些姑娘还是穿着婚纱一样的晚礼服来的,结果什么意料之外的活动都没有。

没有抽奖没有惊喜没有特殊节目,老张也没有搞作品汇报演出。

他端着杯子,只是一味傻乐傻乐地招呼人,挨个儿敬酒挨个儿干杯。他很快就喝大了,趴在舞台上呼呼睡,像只小猪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没说什么,都散了,只剩我一个人坐在舞台边陪他。

他在睡梦中大笑,笑得哈哈的,笑得淌眼泪,也不知他梦见了什么。

我戳不醒他,任由他边睡边笑。

酒吧开业后的第二天,老张带我去吃老灶火锅,再次喝高,忘情高歌。

他涕泪横流地嚼着生毛肚,我痛心疾首痛失六位数的人民币。

那几乎是我当时一半的家产。

打倒毛肚!

……

酒吧开业四个月后的一天,他凌晨四点给我打电话,隔着半个中国对我说:喂,我心里头很难受,你陪我出去走走。

我坐在重庆飞上海的航班上满腹狐疑,他蜷缩在一旁沉睡。

插着耳机,死死地拧着眉头。

(四)

飞机到站,老张睁开眼。

睡眼惺忪,木木呆呆地往外走,我担心他撞到那个送毛毯的小空姐身上,拽了他一把。

他一脑袋撞到了舱门框上,然后貌似醒了一点儿。

他边走边揉脑袋,边揉脑袋边回头,不停地回头,依依不舍的,好像舍不得那个撞醒他的舱门框。

我们边走廊桥边打哈欠,一个打完,另一个跟上。

我问他接下来去哪儿。

他说:跑!

疯子老张跑成了个风一样的男子,我跟在后面一边狂奔一边骂街。

跑出国内到达又跑进国内出发,一路冲向办票区。

他边跑边问我要走了身份证,一脑袋撞向值机柜台,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塞回来一张登机牌,拽起我继续狂奔。我边跑边看,然后一口血没喷出来!——上海飞重庆……

搞什么!怎么又要回去了!

满世界的人都在看我,我想我的模样一定很恐怖,全身的毛都是竖起来的,藏獒一样,奔跑中狂哮的藏獒。

老张不解释,只是扭头喊:快跑!快起飞了!

我们是最后两个登机的旅客。

还是刚才那架飞机。

一进舱门,我就揪住了老张的脖领子:有你这么散心的吗?你个王八蛋给我解释清楚!

他装傻,左顾右盼地不说话,二人一路扭打着摔进了座位里。

尴尬死我了,刚才那个送毛毯的空姐看着我们直发愣。

她播报起飞前安全注意事项时不停地往我们这厢看,我猜她一定把我们当成了两个智商有问题的傻瓜。

又不是城市公交,智商没问题怎么会往返着坐飞机玩儿……

果不其然,飞机还没起飞,那个小空姐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过来。

她礼貌地问:先生,还需要毛毯吗?

我说谢谢不用,不麻烦您了。

她一定是觉察到老张不正常了,睫毛一动不动地盯着老张问那句话,压根儿没搭理我的回答。

老张不说话,奇怪地沉默着。那个小空姐也不再说话,只是仔细地看着他。

空气在慢慢凝固,五秒、十秒……他们两个人的对视几乎快演化成一种僵持。紧张死我了,这个小空姐一定是来刺探军情的,她会不会当我们是别有企图的劫机犯,把我们扭送下飞机呢?她如果一会儿喊人来捆我们的话怎么办?我是不是该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

没人喊,也没人扭送我们,那个小空姐和老张对视了一会儿,忽然走了。

她走出两步,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转回身来,按照航空礼仪冲着我们微微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

川航的空姐就是好看,好温柔……

一直到飞机起飞,我才松下一口气来。

一扭头,心再度揪起来了!

老张,老张,你怎么了?

(五)

老张变身了!

几个小时前,这疯子还沉默寡言一脸死水,现在满脸全是波漾。

他在笑,无声地笑,不间断地笑。

我无法描述清楚这种表情,不是开怀大笑,也不是难过苦笑,像是在呕吐,又像是在哮喘式地呼吸,吓人得很。

说来也奇怪,笑着笑着,血色一点点地恢复到他脸上,眉宇间的抑郁也在一点点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