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个祝福(第3/6页)

希有不是市恩贾义之人。

知世故而不世故,他有他的真性情。

后来和相熟的朋友们聊起,发觉类似这样的事情,希有做过许多。

他帮过我们许多人,却从未麻烦过我们任何人……

希有希有,你是朋友,是兄长,你待我好,我知道。

咱们是江湖兄弟。

你若有事,我定当两肋插刀。

(四)

没等到为你两肋插刀,

我却先拿刀捅了你。

拿到版税的那个夜晚,我请你喝酒,再三逼问你的女朋友是谁。

我大着舌头说:……不仅一定要知道她是谁,而且还要请你俩一起喝酒吃饭一起玩儿!将来你们的婚礼我也不能落下,必须我来当司仪!

我听到你问:此话当真?

你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感动,你小心地确认:你当真敢给我主持婚礼?

踌躇半响,你打开手机,指着屏保上的合影照片,略带羞涩地说:这是我的爱人。

……

照片上的两个人影模糊晃动,又渐渐清晰。

起初我不信。

我使劲地看使劲地看,然后信了。

信的时候,酒瞬间全醒了。

希有,照片上的那个陌生男人,是你的爱人?

脑子嗡的一声响,迅速松开你的手腕,我缩回了手。

我盯着你看。

希有希有,怎么会是这样?

希有,我要承认,那一刻你变得陌生。

陌生得好似另外一个物种。

希有,原谅我无法遮掩的讶异,原谅我瞠目结舌的第一反应。

我看到你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半晌,我听到你努力用平静的语调问:大冰,你还拿我当兄弟吗?

我躲开你的目光,低下头,不自觉地挪开一点身体,坐得离你远了一点儿。

我听见你在倒酒,看见面前递过来一只手和一杯酒。

你什么都没说,只是递过来一杯酒。

手上没刺酒里没毒,为什么我就是没去接?

酒意去而复返,渐渐上头,舌头是麻的,脸腮是麻的,整个脑袋都是麻的。

隐隐约约中,我听见你的叹息遥远地传过来:

兄弟……

回过神来时,小饭馆里只剩我一个人。

屋子里空空的。

桌子上杯盘狼藉,踩碎的瓷勺子,触目的黑脚印……还有面前满满的一杯酒。

……

千金难寻的朋友我弄丢了。

来自朋友的歧视最锥心,希有,希有,我伤了你,我不配当你的朋友。

我当时究竟在琢磨些什么?为什么面对陌生的东西天然地去抵触,为什么松开你的手,不敢应你一声“兄弟”。

一直以来,你点点滴滴在包容着我,为什么我却不能包容你?

我白信这么多年的佛了,摆不平这颗分别心。

等到我终于想明白这些道理,并深深懊悔时,我们已经整整七个月没有联系。就这么自此相忘于江湖吗?

我不能去找你道歉,我没脸。

我写了一篇文章,叫《对不起》。

文章里有一个最终学会懂事的孩子、一条小松狮流浪狗,以及一个饱受歧视的哥哥。

这是一个探讨生命价值平等的故事,是个真实的故事,据说也是个看哭了许多人的故事。

文章结尾处我写道:

不管是欠别人,还是欠自己,你曾欠下过多少个“对不起”?

时间无情第一,它才不在乎你是否还是一个孩子,你只要稍一耽搁、稍一犹豫,它立马帮你决定故事的结局。

它会把你欠下的对不起,变得还不起。

又会把很多对不起,变成来不及。

文章收录进新书,付印后的第一本样书里,我折了角,托人邮寄给了你。

四天后,我不顾出版社所有人的反对,飞去了大陆最南端。

正是新书上市的关键节点,编辑们不满我临阵脱队放鸽子。

我告诉他们,我必须去见一个人,方能心安。

若无此人相助,我或许要再沉寂许多年后才能浮出水面成为一个“作家”。如果不让我去见他一次,那当不当这个“作家”也没什么意思。

他们问我是谁,我没说你的名字。

我只说,是个失而复得的朋友,一个有今生没来世的兄弟。

……他在海滨的长木桌上摆满了烈酒,等着和我一起,把那些浪费掉的时光补齐。

(五)

轰隆隆的涛声。

海风拂面,浪花舔着脚面。

漆黑的海岸线上一道金边。

天快亮了,酒喝干了,话却说不完。

我说:希有,你的婚礼必须是我主持,你打算哪天盛大举行?

他摇摇头:兄弟,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所谓的盛大婚礼只能是我的一个奢望,不会实现的。

他笑着说:或许,在结婚这件事情上,我的运气早已经预支光了。

希有的故事,远比你我想象的要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