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繁华落尽 【彼此】(第3/4页)

我竭力不去想起那个名字,却怎么也挥不去眼前白衣皎洁的身影。

眼前渐渐迷离,明知是幻像,也恨不得再近一些。然而只一瞬间,诸般幻像都消失,徒留花影繁深,夜静无人。我苦笑着举起酒壶,任那酒液倾注,激灵灵洒了一脸,将我浇醒。

壶中渐渐空了,我仰头,想饮尽最后一口,陡然手中一空,酒壶竟不见了。

身后有人劈手夺去了酒壶,将我揽住。

“别闹,子澹……”我阖目微笑,放任自己沉沦在幻像里。

不待我再睁眼,腰间一紧,身子蓦然腾空,竟被人拦腰横抱起来。

我只觉轻飘飘的,几疑身在梦中,不由喃喃道,“我如今已嫁了人,你不知道么……”

可他的手臂只将我抱得更紧。

泪水滚落,我紧紧闭了眼,不敢见到子澹的面容,黯然道,“他,他待我很好……你走罢……”

他顿住,继而双臂一紧,将我箍得不能动弹。

我不由自主伸手去推他,触手之处,却是冰凉的铁甲。

这一惊之下,我愕然抬眸,酒意顿时惊去大半,神智随之醒转——眼前,是萧綦盛怒的面容。

我刹那间失了神,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天旋地转。

萧綦一言不发,将我抱进内室,俯身放在榻上。房中尚未点灯,昏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侧颜的轮阔似被月色蒙上一层寒霜。

胸前一凉,衣襟竟被他扯开,半边外裳已褪下肩头。

“不要!”我猛然回过神来,掩住衣襟,仓惶往床角躲闪。

他冷冷看我,眼中似有锋芒掠过,“不要什么?”

我一时喘不过气,心头急跳,只慌乱摇头,瑟缩在床角。

见他再度俯身过来,我惊得起身欲逃,手腕却被他一把扣住。

“浑身是酒,还不脱下来,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陡然发怒,双手一分,扯下我半湿的衣衫,连同里面亵衣也被一起扯下。

我呆住,看着自己衣衫尽褪,雪白耀眼的肌肤就此袒露在他眼前,寸缕不存。

这不是他第一次脱掉我衣衫,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看到我的身子。我已是他的妻子,就算什么都被他看去,也是天经地义——可唯独不能是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冒犯!

他再次俯下(禁止)去脱我裙裳的时候,我反手一记耳光挥出。

“我是你的夫君。”他头也不抬,便将我手腕捏住,“不是你可以随便动手的人。”

他冷冷看我,唇角紧抿如薄刃,“我的女人可以骄傲,不可骄纵。”

我倒抽一口气,酒意上涌,连日压抑的愤怒委屈一起逼上心头。

“我也是你妻子,不是你的敌人,不是你要驯服的烈马!”我抬眸直视他,一句话出口,已是哽咽,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我咬唇侧过脸去,懊恼这止不住的眼泪,泄露了我的脆弱。

他沉默片刻,松开我手腕,抬手来抚我脸庞。

我猛然拂开他的手,脱口怒道,“我若骄纵,又岂会一再受你羞辱。成婚三年,我独守晖州,没有半分对你不起,你却在此安享齐人之福……萧綦,你扪心自问,可曾真心当我是你妻子?”

他怔住,定定望着我,目中神色莫测。

“不管你为了什么娶我,也不管你是否将我当作妻子,从前的事就此揭过,我也不怨你!”我泪如雨下,连声音也在颤抖,“从今往后,我再不管你三妻四妾,你在宁朔,我回京城,就此天长地远,各自太平。你做你的豫章王,我做我的郡主,与其同床异梦,不如——”

“住口!”他蓦的怒斥。

我的下巴被他狠狠捏住,再说不出话来。

他一双眼亮得灼人,映着月华,清晰照出我的影子。而我眼里,只怕也全是他的影子。

这一刻,我们眼里只有彼此,再无其他,天地俱归澄澈。谁也没有开口,我却一直颤抖,眼泪滑落鬓角,滑下脸颊,滑到他掌心。我从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多泪水,似乎隐忍了三年的悲酸都在这一刻流尽。

他久久凝望我,目中怒色稍敛,竟有些许黯然。

良久沉默,只听他沉沉叹道,“如此恩断义绝的话,你竟能脱口而出。”

我一窒,乍听他口中说出“恩断义绝”四字,竟似被什么一激,再说不出话来。

“你当真不在乎?”他迫视我,幽深眼底不见了平素的锋锐,只觉沉郁。

这一问,问得我心神俱震。

我当真不在乎么,这段姻缘,这个男人……都已将我的一生扭转,我还能骗自己说不在乎么?

清冷月光映在他眼底,只觉无边寂寥,我恍惚觉得这一刻的萧綦变成了另一个人,不是叱咤天下的大将军,也不是权倾朝野的豫章王,只不过是个落寞的男子。

他也会落寞么,我不信,却又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深浓的落寞和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