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繁华落尽 【风华】(第2/5页)

今年的桂花开得早了些,现在就开始凋落了。

我自顾低头而行,却被哥哥的话触动了心事,一时间,满心都是惆怅。

说什么红鸾星动,将遇良人……我的良人去了皇陵守孝,未满三年之期,怎能回来娶我。

三年,不知道是多漫长的时光。

我怔怔望向远处空濛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那偏远的皇陵,遥隔重山之外,此时已渐入秋凉了吧。

风流

我出身于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自我朝立国三百年来,一直是士族首领,在门阀世家中声望最隆,与皇室世代缔结姻缡,执掌朝中重权。王氏一门,历代鸿儒高士层出不绝,留下传世的才名,深受天下仕人景仰,衔领文藻风流,是为当朝第一望族。

自王氏以下,谢氏、温氏、卫氏、顾氏,四大望族同为中流砥柱,使士族外戚在朝野的权势不断扩张,鼎盛之际几乎可与皇室比肩。士族高门的风光,一直延续到先皇时期。

先皇登基之初,三王夺位,勾结外寇发动叛乱。

那一场战争整整打了七年,士族精英子弟,近一半都参加了这场战争。

太平盛世之下,谁也没有想到,那场仗会打得这么久。

鲜衣怒马的贵族子弟只想着驰马沙场,建立不世的功业。

然而连年征战,民间农耕荒废,田庄荒芜,百姓流离失所,更遭逢经年不遇的大旱。七年战乱,死于饥荒和战乱的黎民数以万计。

许多年轻的士族子弟,将他们滚烫的热血和鲜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疆场。

这一场浩劫过后,士族元气大伤,大片田庄被毁弃,世族不事稼穑,代代依赖田产农租为业,很多失去了财力支撑的世家,再无力支撑庞大的家族,门第倾颓于一夕之间。

恰逢乱世之际,寒族出身的军人却在战争中因为军功累升,迅速扩张势力,掌握了庞大的兵权,一反我朝数百年来 “重文轻武”的策略。昔日备受轻慢的卑微武将,逐渐站到了权力的顶峰。

当今皇上登基之时,北方突厥与南境邻国时时滋扰,边患不断。

经年大旱之后,国库空虚,疫病横行,穷极生恶,终于在建安六年酿成十万灾民暴乱。

各地官吏趁乱中饱私囊,大行舞弊之事,军中武将趁征战之机扩充实力,拥兵自重,以军人为首的寒族势力渐渐占了上风,逼得朝廷步步退让。

那个煌煌盛世的时代,终于一去不返。

数十年争斗下来,几大世家纷纷失利,权势不断旁落。

唯一还能够屹立在风口浪尖,与之相抗衡的只剩下王谢两族。

尤以王氏根基深厚,派系广植,更有庆阳王手握南方驻军二十万之众。

只要国本尚存,要想动摇我的家族,只怕没有人可以办到,即便是皇上也不能。

父亲身为两朝重臣,官拜右相、兼大司马之职,封靖国公。

叔父统辖大内禁军,官拜兵部尚书。

朝野上下乃至各地州郡,广布父亲的门生。

王氏历来人丁不旺,传到祖父那一代已经渐趋单薄,如今长房一门只得我与哥哥二人。然而旁系族人早已开枝散叶,遍布琅琊故里,乃至京中高门,显职要冲,王氏盘根错节的势力已深深植入整个皇朝的根基之中。

我的母亲,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妹妹,倍受太后宠爱的晋敏长公主。

姑母身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一手将我的表兄推上储君之位。

我的名字叫王儇,出生即被赐封上阳郡主。

家人却喜欢叫我的乳名,阿妩。

小时候,总分不清皇宫与靖国公府哪个才是我的家。

童年有大半的时间是在宫闱里度过,至今凤池宫里还留着我的寝殿。

母亲是太后最怜爱的小女儿,我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姑姑曾戏言,“长公主是天朝最美丽的花,小郡主却是花蕊上最晶莹的一粒露珠”——那时,姑母与我都未曾想到,露珠虽柔美,却经不起日光灼晒,太美好的事物总是不易停留。

姑母没有女儿,常常把我带着身边,亲自教习典仪,让我和殿下们一起读书,甚至纵容我玩累了就睡在昭阳殿的皇后凤榻上。

我喜欢上了姑姑的凤榻,缠着母亲要张一摸一样的床。

姑姑与母亲相视而笑,哥哥却在一旁坏笑说,“笨阿妩,只有皇后才可以睡凤榻,莫非你想嫁给太子哥哥?”

母亲骇笑,姑姑却叹息,“可惜阿妩太年幼。”

那年,我只七岁,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嫁人,只是向来不喜欢蛮横的太子哥哥。

两年之后,太子大婚,我年方九岁,未到婚配之龄,太子妃的人选便成了谢家姐姐。

太子妃谢宛容,以才貌娴雅冠绝京华,我很喜欢她,皇上也赞她有母仪之风。

可是,姑姑却不喜欢她,太子哥哥对她也是冷冷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