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十 一 · 滦 阳 续 录 三(第2/17页)

噀(xùn):含在嘴里喷出来。

儽(léi)然:疲惫、颓丧的样子。

译文

德州人李秋崖说:他曾经和几个朋友去济南参加秋试,住进了一家旅店,旅店的房子十分破旧。而旁边一个院子,有两间房屋,看上去比较干净,房门却锁着。他们责怪旅店主人不想给客人住,难道想留给有钱人住?主人说:“这两间房有魅怪,不知是狐还是鬼,好久无人敢住,所以比别处干净一些。我不敢挑选客人。”有个朋友坚持叫主人打开那两间房,铺开被褥独自躺下,临睡前放出大话说:“如果碰上男鬼,我就比比力气;若是女鬼,正好陪我睡觉。别缩着不敢出来。”他关门吹灭蜡烛睡下了,也没发生什么事。夜深人静后,他听到窗外有人小声说:“陪你睡觉的来了。”他正要坐起来看,突然有个大家伙压到他身上,重得像磨盘,简直受不了。摸一摸,满身披挂着长长的毛,喘气的声音像牛吼一般。这个朋友一向很有力气,就同那个家伙搏斗起来。那个家伙力气也很大,双方撕扯滚打,几乎在屋子里滚遍了。另外几个朋友听到声音来看,房门紧紧关着,只听见里面“砰砰訇訇”的。约摸过了两三刻钟,那个怪物被一拳击中要害,“噭”地一声逃走了。这个朋友开门出来,见众人围绕着站在门外,就指天画地描绘起与怪物搏斗的情状,看上去很是得意。当时刚交三更,大家各自回房睡下。这个朋友将睡未睡时,又听窗外小声说:“陪你睡觉的真来了。刚才我本想来,家兄非要先跟你较量较量,因而有所冒犯。如今他已经是羞愧不敢来了,我恭恭敬敬前来赴约。”说罢,女子已经来到床边,她用手抚摸他的脸,手指纤细若春葱,润滑如玉,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这个朋友明知她居心不良,却喜欢她温柔妩媚,就想暂且与她同床,看看她怎么变怪。于是他将女子拉进被窝,极其缠绵亲热。正觉得欢畅时,他忽然觉得女子腹中猛一吸气,立即心神恍惚、血脉沸腾起来,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不醒人事了。早上,他不开门,叫也没人应声,朋友们急忙和主人一道破窗而入,用水喷醒他,已经有气无力是个病人了。众人将他送回了家,他求医问药治了半年,才勉强能够拄着拐杖走路。从此后他豪气丧尽,再也没有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了。这个人的勇力可以胜强暴,却不能不败于妖艳女子之手。欧阳修说:“祸患常起于微小的疏忽,智勇者多败于他所溺爱的事物。”难道不是这样么!

余家水明楼与外祖张氏家度帆楼,皆俯临卫河。一日,正乙真人舟泊度帆楼下。先祖母与先母,姑侄也,适同归宁,闻真人能役鬼神,共登楼自窗隙窥视。见三人跪岸上,若陈诉者;俄见真人若持笔判断者。度必邪魅事,遣仆侦之。

仆还报曰:对岸即青县境。青县有三村妇,因拾麦,俱僵于野。以为中暑,舁之归。乃口俱喃喃作谵语,至今不死不生,知为邪魅。闻天师舟至,并来陈述。天师亦莫省何怪,为书一符,钤印其上,使持归焚于拾麦处,云姑召神将勘之。数日后,喧传三妇为鬼所劫,天师劾治得复生。久之,乃得其详曰:三妇魂为众鬼摄去,拥至空林,欲迭为无礼。一妇俯首先受污。一妇初撑拒,鬼揶揄曰:“某日某地,汝与某幽会秫丛内。我辈环视嬉笑,汝不知耳,遽诈为贞妇耶!”妇猝为所中,无可置辩,亦受污。十馀鬼以次媟亵,狼藉困顿,殆不可支。次牵拽一妇,妇怒詈曰:“我未曾作无耻事。为汝辈所挟,妖鬼何敢尔!”举手批其颊。其鬼奔仆数步外,众鬼亦皆辟易,相顾曰:“是有正气,不可近,误取之矣。”乃共拥二妇入深林,而弃此妇于田塍,遥语曰:“勿相怨,稍迟遣阿姥送汝归。”正旁皇寻路,忽一神持戟自天下,直入林中,即闻呼号乞命声,顷刻而寂。神携二妇出曰:“鬼尽诛矣,汝等随我返。”恍惚如梦,已回生矣。往询二妇,皆呻吟不能起。其一本倚市门,叹息而已;其一度此妇必泄其语,数日,移家去。

余尝疑妇烈如是,鬼安敢摄。先兄晴湖曰:“是本一庸人妇,未遘患难,无从见其烈也。迨观两妇之贱辱,义愤一激,烈心陡发,刚直之气,鬼遂不得不避之。故初误触而终不敢干也。夫何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