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七 · 姑 妄 听 之 三(第3/35页)

库尔喀喇乌苏库尔喀喇,译言黑;乌苏,译言水也。台军李印,尝随都司刘德行山中。见悬崖老松贯一矢,莫测其由。晚宿邮舍,印乃言昔过是地,遥见一骑飞驰来,疑为玛哈沁,伏深草伺之。渐近,则一物似人非人,据马上,马乃野马也。知为怪,发一矢,中之。嗡然如钟声,化黑烟去;野马亦惊逸。今此矢在树,知为木妖也。问:“顷见之何不言?”曰:“射时彼原未见我。彼既有灵,恐闻之或报复,故宁默也。”其机警多类此。一日,塔尔巴哈台押逋寇满答尔至,命印接解。以铁杻贯手,以铁链从马腹横锁其足。时已病,奄奄仅一息。与之食,亦不甚咽;在马上每欲倒掷下,赖絷足得不堕。但虑其死,不虑其逃也。至戈壁,两马相并,又作欲堕状,印举手引之,突挺然而起,以杻击印仆马下,即旋辔驰入戈壁去。戈壁东北连科布多,北路定边副将军所属。绵亘数百里,古无人迹,竟莫能追,始知其病者伪也。参将岳济,坐是获重谴,印亦长枷。既而伊犁复捕得满答尔。盖额鲁特来降者,赏赉最厚。满答尔贪饵而出,因就擒。讯其何以敢再至,则曰:“我罪至重,谅必不料我来;我随众而来,亦必不疑其中有我。”其所计良是,而不虞识其项上箭瘢也。以印之巧密,而卒为术愚;以满答尔之深险,而卒以诈败。日以心斗,诚不知其所穷。然任智终遇其敌,未有千虑不一失者,则定理也。

注释

台军:清代设置传递军报机构的兵士。清制,除全国腹地设有相当数量的驿所外,通向沿边地区专司军报的分别是站、塘、台。

杻(niǔ):古代镣铐一类的刑具。

长枷:旧时一种套在脖子上的刑具,比一般的枷长、宽、重。

译文

库尔喀喇乌苏库尔喀喇,译成汉语是“黑”;乌苏,译成汉语即“水”。的台军李印,曾经跟随都司刘德在山里赶路。刘德看见悬崖的老松树上穿着一支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晚上他们在驿站住下,李印才说,从前路过这个地方时,看见一个人骑着马飞驰而来,怀疑是玛哈沁,于是埋伏在深草丛中等着。马跑近了发现,是一个又像人又不像人的怪物骑在马上,马也是一匹野马。他知道是妖怪,就射了一箭,射中时发出“嗡嗡”的像撞钟的声音,妖物化成一道黑烟散去;野马也惊跑了。现在这支箭穿在树上,可知那是个木妖。刘德问他:“刚才看到时为什么不说?”李印答道:“射的时候它没有看见我。它既然有灵通,担心它听到了来报复,所以宁愿沉默。”李印就是这样机警。一天,塔尔巴哈台押来一个名叫满答尔的强盗,长官命令李印接着押送。李印用铁铐铐住他的手,用铁链从马肚子底下绕上来横锁住他的脚。满答尔当时已经患病,看上去奄奄一息。喂给他食物,他也不大往下咽;在马上,总是要向下倒,只是因为系住了脚,才没有掉下来。李印只担心他会死,没有担心他会逃。到了戈壁,两人的马并排着走,满答尔又作出要倒下的样子,李印伸手去拉他,他突然挺起身子,用镣铐把李印砸倒在马下,接着拨转马头,向戈壁深处奔驰。戈壁东北面连着科布多,属北路定边副将军管辖。绵延几百里,自古没有人迹,根本无法追捕,这才知道他生病是假装的。参将岳济因此事受到严厉惩处,李印也被戴上重枷。后来伊犁又抓到了满答尔。原来,额鲁特部落的人来归降的,赏赐最多。满答尔贪赏,结果被擒。问他为何敢再来,他说:“我的罪最重,估计你们肯定想不到我还会来;我跟随众人一起来,你们肯定不会怀疑其中有我。”他想得也确实周到,没料到人们会认出他头顶上的箭伤疤痕。像李印这样机警细心,结果还是中了圈套;像满答尔那样阴险狡诈,结果还是因使诈而败露。人们每天都在斗心计,确实不知心计还会巧妙到什么地步。但是专门倚仗心计的人,终究会遇到对手,从来没有千虑而不一失的,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

李义山诗“空闻子夜鬼悲歌”,用晋时鬼歌子夜事也。李昌谷诗“秋坟鬼唱鲍家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