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三 · 槐 西 杂 志 三(第4/42页)

,或祭或不祭矣。但不识天下一灶神欤?一城一乡一灶神欤?抑一家一灶神欤?如天下一灶神,如火神之类,必在祀典,今无此祀典也。如一城一乡一灶神,如城隍社公之类,必有专祠,今未见处处有专祠也。然则一家一灶神耳,又不识天下人家,如恒河沙数,天下灶神,亦当如恒河沙数?此恒河沙数之灶神,何人为之?何人命之?神不太多耶?人家迁徙不常,兴废亦不常,灶神之闲旷者何所归?灶神之新增者何自来?日日铨除移改,神不又太烦耶?此诚不可以理解。然而遇灶神者,乃时有之。余小时,见外祖雪峰张公家一司爨妪,好以秽物扫入灶。夜梦乌衣人呵之,且批其颊。觉而颊肿成痈,数日巨如杯,脓液内溃,从口吐出;稍一呼吸,辄入喉呕哕欲死。立誓虔祷,乃愈。是又何说欤?或曰:“人家立一祀,必有一鬼凭之。祀在则神在,祀废则神废,不必一一帝所命也。”是或然矣。

注释

中霤(liù)神:古代传说中主管中堂起居的神,地位比灶神高。

铨(quán)除:选授。

爨(cuàn):烧火做饭。

呕哕(yuě):呕吐。形容痛苦的样子。

译文

在古代,大夫要祭祀五种家神,现在人们只祭灶神。像门神、井神、厕神、中霤神等,有的祭,也有的就不祭了。只是不知天下只有一个灶神呢?还是每一城每一乡有一个灶神?或者是每一家就有一个灶神?如果天下只有一个灶神,像火神之类那样,必定有一定的礼仪和制度,但现在没有这种仪式和规定。如果每一城每一乡就有一个灶神,像城隍和土地神那样,必定有专门供奉城隍和土地的祠庙,但现在也不是处处有专门祭祀灶神的祠庙。假如说每一家就有一个灶神,那么天下人家,像恒河的沙那么多,不知天下灶神,是否也应该像恒河的沙那么多?如此众多的灶神,是什么人担任的?又是什么人任命的?神似乎太多了吧?人的家庭迁移无常,兴废无常,留下的那些无事可做的灶神去了哪里?新增加的灶神又从哪里来?灶神每天都要任免迁移,不是又太烦乱了吗?这些问题真难以理解。但是遇到灶神的事,又经常发生。我小时候,看到外公张雪峰先生家里有一个做饭的老婆子,喜欢把脏东西扫进灶膛。有天夜里,她梦见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呵骂她,而且打她的嘴巴。睡醒后,她的脸颊肿成一个大脓包,几天就长得像茶杯那样大,脓包在口腔里面溃烂,从嘴里吐出脓液;稍一呼吸脓液流到喉咙里,恶心呕吐,难受得要死。后来她对灶神立下誓言,虔诚地祈祷,才痊愈。这又怎么解释呢?有人说:“人在家里立一个神龛,必然就有一个鬼来依附。祭祀的地方存在,神也就存在;祭祀的地方废弃了,神也就消失了,不一定是上帝一一任命的。”也许是这样吧。

孙叶飞先生夜宿山家,闻了鸟了鸟,门上铁系也。李义山诗作此二字。丁东声,问为谁?门外小语曰:“我非鬼非魅,邻女欲有所白也。”先生曰:“谁呼汝为鬼魅而先辩非鬼非魅也?非欲盖弥彰乎!”再听之,寂无声矣。

注释

李义山:李商隐(约812—约858),字义山,号玉溪生,晚唐诗人。与杜牧合称“小李杜”,与温庭筠合称“温李”。其诗构思新奇,风格秾丽,作品收入《李义山诗集》。

译文

孙叶飞先生有一次夜宿山民家,听见了鸟了鸟,是门上的铁搭扣,李义山的诗里就用这两个字。“叮咚”作响。他问是谁,门外小声说:“我不是鬼,也不是妖,是邻居的女儿,有话想跟你说。”先生说:“谁说你是鬼,是妖了?而你却先争辩不是鬼不是妖,这不是欲盖弥彰么?”再听,外边就寂静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