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忆泪衫前,望极浦兮悟怀

以前无论什么时候,张醒言也从没像现在这样脑海中一片空白。琼肜随手摘下九夔虺头顶那颗万众瞩目的丹丸,却让他一派茫然。

“哥哥?”

眼见醒言神情呆滞,作声不得,琼肜着了急。这小女娃,之前听醒言跟龙灵说他肚饿,便当了真,悄悄离队跑去真寻来一只丸果,只望能缓解哥哥饥饿。谁知现在,瞧哥哥神情,显然对自己献上的果子并不满意。

觉出这点,琼肜有些不好意思,便要再夸说这丹果滋味定然不错。谁知,就在这时,忽听身后山崩地裂般一声巨响,随即人声沸腾而起,转眼便盖住自己口里的声音!

盖住琼肜话语的巨声,却是九夔虺发出。

这只远古遗存的无敌巨兽,忽被取走控神壮胆的龙丹,顿时如梦初醒。这片海域中无敌的存在,转头朝四外环顾,却发现遍海都是奇形怪状的怪物,顿时吃了惊吓,缩了缩脖子便赶紧朝身前海水中遁去——九夔虺这样庞硕身躯,稍一动弹便周转数十里,何况这样吃惊举动。于是,这九井洲西南忽然间便有如山崩,塞满云天的身子从黑云边塌下,朝冰冷的海水中囫囵坍去。

九夔虺这么一来,正是出其不意,附近的南海龙军顿时倒霉;远古遗兽的巨爪稍一划位,立有上百名龙卒英勇殉职;庞大的尾巴从浅海中翘起朝两边摆一摆,便立即横扫千军。在一片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中,前后不过片刻工夫,依托九井洲的南海龙军竟遭到开战以来最惨重的损害!

等那个通天彻地的海兽离开战场回去颐养天年,这原本充实的海天战场便忽然显得格外空旷。

再说醒言。

被九夔虺入水一搅闹,他这时也缓过神来,顿时想通刚才发生何事。脑筋重新活泛开,醒言不由一丝苦笑——谁能想到?千辛万苦费了那么多周折,损伤了那么多人手,最终也没能达到目的,最后却被这小妹妹随手破掉法阵。这事无论如何想来,都只觉十分诡异。醒言心说,若早知如此儿戏,还不如早些时摆出兄长威严,叫琼肜把那龙丹摘来,哪还费得刚才那番要生要死的周折!

就在醒言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之时,后边的援军也已赶到。四渎公主灵漪儿,也冲破众人拦阻,握着那只光华灿然的神月银弓立到他身侧。而这时对面那些追兵,却如呆如傻,在波涛中若往若返,和刚才醒言的茫然模样别无二致。在他们身后,那位痛心疾首的老龙灵,却脚下生风,转眼便赶到他们附近。

“哈!”

见得这样,清醒过来的少年手捧着那颗滴溜溜乱转的龙丹,运足了气力对近在咫尺的琼肜叫道:

“哈哈!多谢琼肜,我果然感觉更饿了!”

众目睽睽下,少年说话时眼瞥着手中龙丹,正是垂涎欲滴模样。

“……”

见他这副饕餮神态,龙灵子满面皱纹都揪到一处,浑身颤抖如风中残叶;此时这醒言,看在他眼里已如焦侥之地的恶魔。到得这时,老成持重的龙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住口……”

——位高权重的南海水臣,从打知事以来,从没有一次“住口”说得这样有气无力。当然,他也知道,即使自己的音量再提高十倍,对面那人也不会听他话。

“哈!”

正当龙灵万念俱灰,却忽然听对面那少年朗声大笑,隔着海浪烟涛朝自己这边叫道:

“对面那龙家老汉,不须你提醒,你这丹丸我也不急下口。这丹儿来历如此不凡,如何吃法我还得带回去好好研究——至少得拿来下酒!”

“你!”

见醒言嬉皮笑脸说出这样促狭话语,龙灵子惊骇之余,直气得浑身乱抖,只知手指对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过醒言却不管他;将龙丹小心揣入怀中,差点把南海重臣气死的四海堂主却忽然正了正神色,一改刚才玩笑神态,如同换了个人,伫立潮头在海风中朗朗说道:

“龙灵前辈,刚才只不过说笑。你这龙丹,能招凶兽,既蒙舍妹拿来,一时半刻我自不能还你。不过正如四渎老龙君文檄中反复告说,我辈来南海,只为打倒倒行逆施的昏聩水侯,还南海清明,与他人无涉。您老人家,只不过盲从,晚辈不会跟您为难。这龙丹我先保管,只等义师克复南海,自然完璧奉还!”

“……!!!”

听得这话,差点没把一直在阵后休养的孟章鼻子气歪。只是阵前那龙灵闻言却嘿然不语,手中风狸杖引而不发。看他垂头丧气样子,应是丢失龙丹,失魂落魄了。

再说醒言,借机宣传了一番,便再不多话;眼见着后方军阵如云赶来,前面海波又如一马平川,他便当机立断,举剑振臂一呼: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