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羔羊和豺狼

此前王越和黄霸天一前一后,腹背夹击,重创安伯尘。岂料风水轮流转,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王越便陷入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境地,前面是藏身黑风举刀劈来的张布施,身后则是那杆原以为不会再起来的银枪。

道心碎裂成齑粉,裸露出那颗属于寻常老人的凡心,身体向前疾行,王越收不住脚步,他无力收住也不能收住,两股暴虐的杀气已将他牢牢锁定,只要他稍一犹豫,气旋、气柱便会咆哮而来,把他轰碎成渣。因此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斩杀拦于他身前的张布施,然后及时回身,挡住那道饱含怒火的螺旋气柱。

夜幕下的孤镇透着苍凉的气息,荒道上枯草高扬,向两旁翻卷,好像波浪。

三个身影疾奔在“波浪”间,彼此间愈发的近。

张布施距王越只差三步,而王越距离他背后那柄银枪也只有七步,七步的时间里他必须将张布施斩杀,一旦被张布施缠住,等螺旋气柱轰至,他免不了被银枪刺穿的下场。而张布施则不然,王越的实力明显高于他,剑道出神入化,张布施不指望能将王越斩杀当场,只愿能将他拖住,拖到那柄银枪刺来。

一个是力求一击必中,一个则意图缠斗,王越的剑气化作白虹,鸣啸月下,而张布施则交叉双刀,搅动周遭空气,凝聚出一波连一波的刀浪。

剑气如虹,毫不费力的刺破张布施手底的刀浪,长驱直入。

王越面露喜色,剑气破去刀气后,他的重剑距离张布施的头颅近在咫尺。

“锵!”

金石相击的声响传来,却是张布施不慌不忙,舞动双刀斩向奔流直泻的剑气。

张布施没有王越以兵器斩气旋的本事,可他那两柄刀却非寻常兵器,内藏凶煞之气,在触上重剑时陡然发作。

手臂轻轻颤抖着,张布施强忍着那股重压,纠缠在一起的浓眉下,是一双渐渐变得暴虐猩红的血目。

煞气奔涌,拦截住王越的剑气,王越心头咯噔一下,左手拇指搬出一个印法,飞快的按上剑柄。

重剑再度发力,又生出一股新的剑气,扶持着从前那股剑气轰向刀尖煞气,可新生的剑气并没像王越想象中那般摧枯拉朽的冲垮张布施,却好像遇上一座燃烧着血与火的巍峨山峦,将他和他的阻挡在山脚下。

王越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青年那双略显痛苦的眸子,一瞬间的恍惚后,王越深吸口气,正欲化万剑绕过双刀。

就在这时,王越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寒光来自对面那双血目中,正是那柄冲天而起的银枪,此时已将张布施的眸瞳占满。

嘴角泛起浓浓的苦笑,王越垂落重剑。

下一刻,王越被高高挑起,螺旋气柱划过一道残影掠过他的身躯。

道心破碎,青春终无法永葆,随着螺旋气柱将他淹没,裸露在破碎衣衫外的皮肤由红转黄,一寸寸变得干枯发皱,乌黑的长发也被染白,和荒道上的枯草一样失了颜色,褪了光泽。

枪尖捅出,随即收回,“扑通”王越摔落在地,抬了抬手,终究没能再握住那柄重剑,有些迷茫的看了眼上京方向,王越苦笑着,在夜风拂落时闭合双眼。

人死分三种情况:生时便已大彻大悟;死前方才明悟;死时仍不悟。

如王越者,属于那第三等,直到为君战死仍破不开心头魔障,与其一半道心一半臣心痛苦的煎熬于世,还不如早死早超生,以求轮回,来世再悟。

夜幕下,枪鸣刀啸,却是在同一时间被各自主人收回。

散去黑风,穿着麻布鞋的青年打量着颊边闪过病态红潮的安伯尘,笑了笑,一时半会想不到说什么好,只能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

张布施和安伯尘结交全因无华,张布施是个闷葫芦,安伯尘算是半个,当年在琉京时候,若没无华在,两人少说会冷场个十七八次。

峡南孤镇一役,安伯尘和张布施联手斩杀了五虎上将,七熊之后又有一虎陨落,天下格局又乱,大匡气运再度变得扑朔迷离。可镇前主导这一切的两人却没露出多少欣喜,初时的一笑过后,都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张布施认真的打量着王越的尸身,安伯尘则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望向两三里外飞奔而回的无华,却都在苦思冥想,寻找着解冷场的法子。

“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要杀我灭口么?”

安伯尘忽然转过头,看向张布施,鬼使神差般问道。

他的冷笑话若遇上司马槿,倒能令司马槿暗暗发笑,可一旦遇上不苟言笑且无比严肃的张布施,后果可想而知。

四目相对,转瞬后又飞快的撤开。

张布施眉头皱起,旋即舒展开,认真的想了半晌,沉吟着道:“你可以假装不知道。”

“说笑的,张兄的秘密我的确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