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七)

长槊如方,印辛这一槊看似简单,中规中矩,并无任何值得人惊叹的地方。

直到安伯尘面撄此槊时,才陡然发觉,即便是最规矩的一招,毫无任何多余的变化,可当它的规矩和严谨被发挥到极致后,大开大合间再无半丝破绽,也会让人无所适从,难以下手。

脊背涌起丝丝寒意,安伯尘清楚的知道,只要无邪撞上墨雪长槊,他便会被卷入战圈,陷入印辛严谨方正到极致的半槊中,再然后就此沦陷。

亡命天下,还未迈出南方便将横死于荒山野岭间。

心中涌起不甘,双目一闭一睁,安伯尘脑中闪过先前胎息顿悟时的槊法。

槊法大多为马战,冲、扫、挑、拨。和枪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因其长于枪,伸缩间回旋余地较小。想要克制,只需抵挡住第一波冲击,便能利用槊的拘泥,以短兵破之。

安伯尘的枪道已然突破招式的第一个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然而印辛的这一槊本就是最寻常大同的一槊,无变化,无破绽,安伯尘压根无需看破。

既看不破,那便无法破解。

心中的紧张好似一尺绷成三丈的弓弦,只需再轻轻一拉,瞬间断裂。

施展鬼影功?

安伯尘脑中蹦出一个念头,转眼后便被他略过。

有百日随行符在,鬼影功已然作废,墨雪骏只出了半招,即便侥幸躲过他这半招,剩下的半招携白火而攻依旧能将自己歼杀。

短短刹那间,一枪一槊近在咫尺,安伯尘眸如寒潭,潭水如冰。

事已至此,无计可施,只能碰一碰运气,拼一拼自己的螺旋枪力!

三年来第一次,安伯尘濒临绝望。

纵有再多的后手异术,可面对绝对的力量,他依旧毫无还手之力,说到底,还是因为墨雪骏来到的太早,安伯尘尚未将他那杆枪磨砺得足够锋利便早早遇上大匡有数的人物。

事与愿违,可世事往往如此,十有八九无法如愿。

风水火三势陡蹿于眸中,安伯尘鲸吞一口长气,三千余斤的螺旋之力自臂而发,涌入无邪。

“锵!”

无邪和墨雪终于相击,螺旋枪力迸发而出。

随着枪尖点中槊头,长槊行速稍缓,被螺旋枪力带着向一旁偏去。

印辛似也没想到安伯尘的枪中竟藏着一股古怪的力道,眉毛轻轻挑起,可没等安伯尘高兴太久,槊头乱而槊身平,转眼后又恢复了先前大开大合的架势,螺旋枪力面对方正如初的长槊也只能偶尔将它点歪几分,却无法将这半招槊法打乱。

面对君子般方正不阿的长槊,银枪无邪以及螺旋枪力就仿佛一肚子坏水的小人,偶尔能有所作为,可大势所趋,阴谋诡计终究敌不过堂堂正正的阳谋。

安伯尘直撄印辛,银枪陷入墨雪槊,无邪越舞越快,可却仿佛挣扎在沼泽中,越是想挣脱出,越是加速沦陷。

昼夜分割阴阳交替的那一刻早已过去,安伯尘无法借助天地玄奥挽回劣势,再者面对墨雪骏的这一槊,即便依赖天地玄奥怕是也无法全身而退。

镔铁槊头平平挑来,看似缓慢,实则携着奇妙的节奏,就仿佛攻城略地般,每前进一寸,便让夺得一寸之势,待到它临面时,整个战圈之势都为长槊所得,安伯尘就算插上翅膀也无法逃脱。

眸中槊影如山倒,无邪就仿佛被压在山下的那株摇摇欲坠的树苗,苟延残喘。

生死之际,安伯尘的心突然静了下来,临危不慌,生死不乱,安伯尘天生便有这种潜质。

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渐渐变得舒缓,一张一弛间,安伯尘瞳子里的那杆槊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虽仍是名扬虎狼之将的墨雪一槊,可落在安伯尘眼中却变成了不急不缓行来的巨船。船以水载之,船行亦推波,印辛这半槊在安伯尘眼中又有了新的诠释。

隐隐间,安伯尘似乎看到了破解之法。

也只是看到而已,看到不一定能做到。此时此刻,墨雪长槊距离安伯尘的面门只余五寸,槊风扑面,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手腕翻斗,安伯尘涨红着脸猛地向后仰倒,水火风三势倒流,硬生生将无邪拉回。

身体好似风车半在原地翻了个筋斗,安伯尘借着腰杆发出的巨力在毫厘间避槊头,双脚落回地面,膝盖微曲,无邪也收于掌心。

双目中燃起阵阵青火,安伯尘抬头盯着贴着他头发刺过的长槊,双膝猛地发力,脚底被踩出三寸深的泥印,手握无邪,冲天而起,就好似隐伏在河底的劲弩突然爆发,疾射向河面上的巨船。

槊长九尺,安伯尘位于槊头下,距离持槊的印辛也有九尺。若是攻向印辛,印辛只需一抖手腕,便能拉回长槊将安伯尘再度困住。也只有如此,将长槊看成大船,将战势看成载船之水,而他一人一枪则为潜伏于水底的劲弩,猛轰船底,以求船毁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