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第3/3页)

他的呼吸有些加快了。

“怎么,你想要恐吓我?”沈睿亦怀着不甘上前一步,眼含讥讽,“当年的罗桢,那个天天尊称我为小先生的孩童,如今竟已经六亲不认,宛若凶狠鹰隼。我不知道,你处心积虑要将贤妃与我逼迫到这样的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转而瞥了一眼旁边的盛文恺,又向江怀越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先生这是使出最后的要挟了?”江怀越看着他,眼光中流露出一丝悲悯,“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睿从他眼里读出的却是嘲讽与蔑视,是的,曾经侃侃而谈圣贤大道的先生,曾经执卷望月,为小小的罗桢绘出山外大千世界的那个引路人,如今竟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语。

用这一层身份的秘密,来进行狠毒的要挟。

他自己心里,都觉得无端羞愤。他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怎么就会沦落至这样的境遇?!

愤怒的火焰在沈睿心中燃起,他竭力克制着情绪,试图还保持着素来的儒雅平和。“你如果认为这是要挟,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不要以为将我杀了,这秘密就从此尘封。一旦我死于你手中,你的往事,也将会被呈现到皇帝面前。”

江怀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过了片刻,才道:“先生,自从战火烧尽青山,浮尸血满大江后,我的命,就是活一天,算一天。数不胜数的同伴断送了性命,我又何至于贪慕活在世间的日夜?我留在世上,只不过是不想如同许多未曾长大就夭折的伙伴一样无辜死去,至少,也该在日月星辰间,留下一抹光亮。”

他的眼里浮起了断崖绝流般的荒凉,带着渺茫无奈的笑,又道:“这些道理,不正是当年,你在山巅树荫下,教导给我的吗?我为了践行先生的教诲,忍辱偷生十余年,最终却在京城与你重逢……先生,众人口中的江怀越行事不讲人情规矩,只凭喜恶任意妄为,甚至为了扳倒对手而不惜造假诬陷,可这一切,如非你当年所赐,又何至于此?”

“你凭什么这样说?”沈睿语声僵冷,面容顿滞。

“在南京的时候,你说自己当初去辽东是投靠亲戚,被他推介才进了辽王府邸。但我已经确认过,当年引荐于你的,正是曾经率兵围山,攻下瑶寨的两广总兵。”江怀越目光生寒,缓缓道,“一个被革除了功名的书生,又怎会被总兵带去了辽东,推荐给辽王?陶先生,你当年进入瑶寨,到底是怀着怎样的目的?”

沈睿瞳孔收缩了一下,冷淡道:“我进入瑶寨,是你父亲盛情相邀,并无什么目的。”

“那你为何会在离开京城之后,不远千里赶赴西南?”

沈睿眼里流露几分负痛之色,哑声道:“你不是已经查探了我的来历吗?弘正十九年的那场科考案,只因我揣摩到了主考的心意,那些平庸考生嫉贤妒能,联名上书,非但害得主考官章大人被贬流放,还断送了我的功名与前程,使得我十多年寒窗苦读皆为泡影!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回杭州,难道是要让我的舅父气得一病不起吗?”

“所以你只是随意选择了去路,浪迹天涯?”江怀越目光直锐,“我却得知,当年那位对你有知遇之恩的主考官章慜大人,正是被流放至云南。你离开京城后不往其他方向去,却同样往西南一带行进。我在离开京城的那段时间里,已经派人找到了当年曾与章大人同在云南的一名底层官吏。据他回忆,章大人在历经艰难抵达云南永昌卫之后,曾有一名年轻的文人亦风尘仆仆前来拜访。章大人在见到此人后,老泪纵横,情不能已,与这年轻人闭门长谈,许久之后才亲自将其送出卫所。”

沈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峻,一动不动地看着江怀越。

“先生,章大人因为你而被流放云南,你又前途灰暗无家可归,是否正是在这样的茫然之下,你追随章大人跋山涉水到了云南,向他倾吐心声?而章大人对你无辜遭难,也深为同情,他虽已落魄,但毕竟根基还在,而两广总兵黎昇是他多年老友,听闻他的遭遇后,曾经写信安慰,并派人送来丰厚物产。”江怀越打量着沈睿,沉声道,“我是否可以这样推测,章大人得知你今生再无可能通过科举进入官场,施展抱负后,大为痛惜,因此通过书信的方式,让你去往两广总兵衙门,投靠黎昇成为幕僚。”

“你这些话,不都是自己的猜测吗?除了知晓有人曾去拜访章慜,又有何真凭实据说那人就是我?”沈睿攥着手指,掌心冰凉,“就算那人是我,我也只是因为心怀歉疚而追随章大人南下,跟什么总兵哪来一点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