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时不可失,不求何获

  忽然,一朵梧桐花无风自落,恰好也落在那人脚前,那人俯身将花拾起,月光照着他白皙俊美的脸,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正是黎启臣。

  夜已深了,晏薇却怎么也睡不着。

  天时虽是盛暑,但这里地势高,入夜后还算凉爽。若说是因为择席,可在其他地方却并不这样,或者……真的是因为这里的地气和女子不相宜吗?晏薇越想越是烦躁,索性披了衣服来到窗前吹风。这里的客室虽不是高楼,却是建筑在高台之上,窗台离地面也有将近一人高,凭窗向外望去,视野很是开阔。

  窗外,淡淡的月色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洒下斑斑驳驳的银辉,树下有一个人影负手伫立。忽然,一朵梧桐花无风自落,恰好也落在那人脚前,那人俯身将花拾起,月光照着他白皙俊美的脸,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正是黎启臣。

  “想不到竟然有人同我一样,夜不能寐。”是悦安君的声音。只见他缓步从树后走出,宽袍大袖,端凝儒雅。

  黎启臣忙转身行礼,答道:“天气燠热,难以成眠,因此出来走走,想不到会遇到大人。”

  悦安君缓缓吟道: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说罢长叹一声:“我却是因为心忧而难以成眠啊……”

  黎启臣忙问:“不知大人为何忧心?可有需要在下效力之处?”

  悦安君摇了摇头,叹道:“一言难尽啊……白天人杂,我未明说,只因那穆玄石叛逃到了姜国,令我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叛逃?听说那穆玄石无父无母,四海为家,谁也不知道他是哪国人,何来叛逃一说?”黎启臣有些不解,皱起了眉头。

  悦安君摇头道:“那穆玄石乃是杨国人,他母亲乃是我杨国贵族宗室……”悦安君略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最终还是艰难地吐出这样一句,“她母亲……乃是大王的堂姐。”

  黎启臣吃了一惊,轻轻地吐出一声:“啊?!”

  悦安君道:“实指望他认祖归宗之后,能安安稳稳在这里为国效力……谁承想,他却突然叛逃到了姜国,杨国姜国乃是数代的世仇……他这一走,这里铸造铁剑的筹划便陷于停滞了……”

  黎启臣一叹:“高手巨匠都是不世出的奇才,技艺都在他自己身上手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悦安君摇头道:“你以为这些铁剑是他一人之力铸造的吗?矿石的配伍、炼化的时间、鼓风的强度、锻打和淬火的拿捏……每一样都是集合了所有工匠之力,经过多次失败研究出来的。他却把所有人的心血结晶一股脑儿卖与了姜国,而他自己独有的修筑高炉和辨识炉温之术却秘而不宣……”

  黎启臣不禁默然,轻轻摇了摇头。

  悦安君却越说声音越高:“他走了之后,这边的鼓铸陷于停滞,接连出了三次爆炉事故,几十条性命就这么没了。那些奴隶也还罢了,单说死了的那几位匠人,哪一个不是国之栋梁,谁的命又比谁轻贱呢?”

  黎启臣劝慰道:“事已至此,大人无须为这种小人动气。他既不认杨国这个母国,我杨国也只当从未有过这个子民,由他去吧……”

  悦安君道:“若他只去协助姜国铸剑,那也罢了……想必杜荣跟你说过这里不太平,姜国的刺客、细作已经来过好几批了,幸亏这里有天险凭借,否则只怕早已生乱。那些奴隶人心浮动,只怕日久生变……”悦安君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笑道,“若不是下面加紧了防范,恐怕还擒不到童率,也就无缘请你来此了。”

  黎启臣听到此言,欠身说道:“大人太客气了,有何所托,请尽管吩咐。”

  悦安君却不接口,沉吟半晌,突然转了话题,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黎启臣重复着这四个字,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自然是追寻毒害公子瑖的真凶,洗雪身上的不白之冤。”

  悦安君道:“捉拿真凶谈何容易,大王已经查了一年,依然全无头绪,你一个人又能有什么作为?”

  黎启臣道:“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

  悦安君笑道:“其实捉拿真凶和洗雪冤情并不是一回事……”

  黎启臣一怔:“哦?”

  悦安君道:“只要大王相信你不是凶手,你的冤情便算是洗雪了,和是否捉到真凶并无关系。”

  黎启臣长叹一声:“无论是公子瑝还是公子琮,都相信我不是凶手,大王只是不信,我能怎样?说句逾越的话,我和公子瑖亲如兄弟,不管能不能洗雪冤情,我也一定会查出真凶,为他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