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憧憧往来,朋从尔思

  公子琮长叹一声,道:『那你可愿意听听我的故事?』晏薇松了一口气,用力点点头,似乎带着点儿歉疚。

  天时渐渐暖了,又加上室内药气蒸腾,正午的太阳照着,竟然有几分闷热。黎启臣早已遍身是汗,脱去了外衫。晏薇怕他受风,又拉过一个屏风来为他遮挡。

  公子琮趑趄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好开口,取过一个锦盒来,只用手捏着,并不打开。晏薇一瞥眼间见到了,随口问道:“那是什么?”

  公子琮似乎一下子放松下来,也不说话,只把那锦盒打开,亮出里面的东西给晏薇看。

  锦盒分成两格,其中一格放着玉片,另一格放着铜片,都是核桃大小,一分厚薄,铜片光可鉴人,玉片晶莹剔透。只是不像一般佩饰那样打有孔可以穿绳,中间部分微微凹下去半分,像个浅碟。

  晏薇一看之下,略略有些惊讶:“你这是,那缣帛上说的……”

  公子琮躬身道:“正是!请姑娘为我治病。”

  晏薇摇手道:“这疗法我并未完全看懂,过程又极为凶险,不是我不肯医治,只怕会害了你。”

  公子琮道:“治不好又如何?最多不过是和现在一样……昨夜我设局搅了他们交接,一定有很多事没有交代清楚,这三个月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今生就不会再有了,你们几个也断不肯在这里陪我一辈子的……只求你给我这一线生机,便是不成事,我也无悔了……”

  无论他怎么说,晏薇却只是摇头,神色间显得十分为难。

  公子琮长叹一声,道:“那你可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晏薇松了一口气,用力点点头,似乎带着点儿歉疚。

  黎启臣却是眉头一蹙,回思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倒都似公子琮设计好的。给三人下药的目的是让晏薇进谷;在竹屋中囚禁自己,让自己旧伤复发,也是让晏薇必须待在这里的关键一步。犯病时故意跑到晏薇眼前,是要勾起晏薇的恻隐之心,虽说当时只是为他针砭救急,但是有了第一步就能有第二步,为以后的治疗做了铺垫。昨夜的火灾想必是公子琮的布局,一来扰乱两拨人交接,让很多事情没了传承,接下来的三个月才好做手脚;二来拖延他们的时间,好让童率的跟踪更容易些。至于说在马车上装了机关来测算道路,更是闻所未闻的机关巧术。

  但昨夜那样的形势,说不让童率去也是不可能的,去则两利,不去则两害……至于说让童率进一步探查那些人的来历,更是把童率的个性拿捏得死死的,以童率这种耐不住寂寞,好奇心又盛的性子,虽然嘴上说不乐意,但一定会去探个究竟的。这会儿又要讲故事,只怕是劝晏薇答应治病的又一环,但是……这么凶险的病症,晏薇并没有把握,万一失手怎么办?他毕竟是杨王的公子啊……若要稳妥,自然是找到晏薇的父亲晏长楚来医治最好,可是,晏长楚到底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如今这里的形势,又会不会再生变呢?

  黎启臣正想着,公子琮已经幽幽地开口了:“我的母妃名叫冰台,在我很小的时候,被姜国刺客刺死了,据说是替大王挡了一剑……我从小身体便弱,似乎一直有寒证,母妃死后,我便和两名宫婢、一名筮人移居这里。据说是卜算的结果,说是这里的地气,是利于我将养身体的……而且我是四柱纯阴之体,又适合镇守这鎜谷……”公子琮眼神迷离,似乎在苦苦拼凑幼时支离破碎的记忆。

  晏薇却是一撇嘴,对于巫卜之事,她一向是嗤之以鼻的。

  “我那时候似乎也常常生病,只不似这样严重,也曾服药针砭,都是筮人来做的,他也教我读书识字……那时候也有这些仆从在,也是会换班,却是像兵卒戍边一样三年一轮的……直到我八岁那年,我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公子琮说到这里,语气忽然转得急促。晏薇似乎已经沉浸在他的叙述里,跟着蹙起了眉头。

  “那天早上我醒来,没有人给我穿衣,也没有人给我梳头,甚至屋子里炭火也熄了,冷得像冰……我找遍了整座楼,没有发现一个人,就连宫婢们和筮人的衣服和日用之物也都不见了,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我如同坠入噩梦,赤着脚,穿着单衫,沿着楼下这条卵石路走向那座楼。这段路并不长……我却似走了一天,一路上胡思乱想,是不是世上的人都没了,独独剩我一个?谁知道走到那楼下,竟是一群仆从喧喧闹闹地在洒扫洗漱,虽然已经换了一批人,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我却像见了亲人似的,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