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静夜(二十八)(第2/2页)

道理许暮洲都明白,他不会对此感觉义愤填膺,非要替无辜者讨一个说法,他只是感到无力。

而这种无力感恰恰源于永无乡——永无乡的机制确实是完全公平的,这种公平不掺杂任何情感和道德,是一种绝对的平衡。

许暮洲默不作声地琢磨了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他从刚才以来就疏漏的一件事。

“我一直睡在这?”许暮洲问。

“对啊。”宋妍说:“不然呢?”

“那凯瑟琳呢?”许暮洲说:“她昨天晚上没有来吗?”

宋妍一时被他问住了。

“来了。”正巧进门的严岑接下这个话头。

许暮洲回过头,发现他今天只穿了一件清爽的白色衬衣,表情轻松。

“我答应了她一件事。”严岑操纵着轮椅来到床边,宋妍很有眼色地往床尾挪了挪,给严岑让出地方。

“什么事?”许暮洲问。

严岑笑而不答,只是说:“是跟任务有关的事。”

许暮洲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严岑神神秘秘的,像是瞒着些什么。

“任务的事……”许暮洲说:“不能跟我说吗?”

“我答应会达成她的愿望。”严岑说:“……或者说,我是代替罗贝尔答应的。从此以后,罗贝尔伯爵只有她一个人,唯一且永恒。”

“你这……一言不合就答应这种殉情一样的愿望,不用问问罗贝尔的意见吗?”许暮洲震惊地说。

“不用。”宋妍支着脑袋,笑眯眯地替严岑解释:“永无乡给他的任务限制是保证罗贝尔的生命安全,剩下的事,他有自主权。”

严岑又问:“关于任务进度的事情,宋妍跟你说了吗?”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许暮洲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回答才对。他的眼神在严岑和宋妍两个人之间乱飘,含糊地回答道:“说了……吧。”

“那就好。”严岑握上许暮洲的手,用拇指在他的虎口摩挲了一下,才说道:“罗贝尔的婚礼宴会安排在明晚九点正式开始,我为你们安排了七点的马车——离开庄园。”

“离开?”许暮洲第一时间看了看宋妍,发现对方也是一副意外的表情,不解道:“你是要自己做完这个任务?”

“接下来的事你们帮不上忙了。”严岑见许暮洲还是一副怀疑的神色,笑着晃了晃他的手,解释道:“记得那首童谣吗?”

“记得。”许暮洲点点头。

“那首童谣映射了这个故事,所以你只要像套公式一样把各个角色代入进去,就能明白了。”严岑说:“凯瑟琳是那只知更鸟,罗贝尔是杀害她的麻雀,其余的宾客则是参与葬礼的鸟儿们……而且在这首童谣里,有三个特殊的存在。”

“苍蝇,鱼,甲虫。”许暮洲说:“他们并不是鸟。”

“凯瑟琳为少女们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在上一个满月时,城堡里没有出现新的受害者——所以是那些少女们取走了凯瑟琳的血。”严岑用手指点了点许暮洲的心口,说道:“苍蝇是旁观者——也就是你和宋妍。记得吗,旁观者不参加葬礼。”

许暮洲明白了。

在这场盛会中,他和宋妍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在这场盛大的宴会开始之前,他们必须离开。

因为他们本不该在宴会名单上。

许暮洲自己的身份是由永无乡优化生成的,而宋妍作为罗贝尔的私人医生,本来也没有参加这次宴会的资格。

“还有一个。”许暮洲说:“还有法官。”

严岑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法官是……”许暮洲恍然大悟:“是‘你’!”

在这首被凯瑟琳视作重要信息的童谣中,法官并没有正面出现在这首童谣中,它跟知更鸟一样,只是活在文字侧面的一个影子。至于麻雀,它并没有在这次法庭上接受审判,这次法庭审判的则是知更鸟。

法官审判了有罪的凯瑟琳,却也因此获罪。在这个过程中,严岑作为外来者短暂地占用了罗贝尔的身份,也获取了原本该落在罗贝尔身上的另一个头衔。

换言之,麻雀是杀害了凯瑟琳的罗贝尔,而法官则变成了目睹了全部罪恶的‘严岑’。

“太厉害了。”许暮洲说:“钟璐确实给你们俩找了个很有趣的世界。”

时至今日,凯瑟琳的死也终于有了答案。

凯瑟琳的潜意识中依旧认为自己有罪,她本能地对那些女孩子表现排斥,不光是因为她对罗贝尔的占有欲作祟,或许还有那些深埋在灵魂深处的罪恶感的缘故。

她的嫉妒和罪恶感并不冲突,两个愿望交织在一起,最终共同成为了她的执念。

凯瑟琳希望成为罗贝尔心里最为特殊的那个“爱人”,在结束这一切的同时,也成为罗贝尔生命中最后一个供养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