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忘情挥泪空遗怨铸错无心枉自伤(第6/14页)

此时她的脸色已经恢复红润,脸色变得苍白的是齐世杰了。她想到儿子刚经过一场恶斗,便即为她如此耗损真气,而且儿子在恶斗之前,又是吐过一口鲜血的,她怎能不为儿子担忧?

齐世杰道:“不碍事。”说了这四个字,便即盘膝静坐,果然不过片刻,他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他站了起来,说道:“妈,咱们明天可以一道回家了。”杨大姑怔了一怔,说道:“你、你愿意跟我回家了吗?”齐世杰道:“妈,你跑了这么远的路来找我,我怎能不送你回家?”杨大姑喜出望外,不觉揽着儿子说道:“杰儿,你毕竟还是我的好儿子。好,好,你愿意回家,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齐世杰轻轻说道:“妈,但我求你一件事情。”杨大姑心头一震,说道:“你要什么?”

齐世杰道:“妈,我求你不要逼我跟舅舅做事。”杨大姑最害怕的是儿子要娶冷冰儿,儿子刚刚救了她的性命,而且又给了她的面子,维持了她做母亲的尊严,要是儿子提出这个要求,她就不知怎么好了。如今齐世杰只求不跟舅舅做事,这虽然也是违背她的意旨,但总比要她答应儿子娶一个朝廷钦犯的侄女儿好些。杨大姑叹口气道:“我本来是为你的前程着想,但你既然不愿意,妈也不会勉强你了。”

原来齐世杰并不是不想求他母亲取消不许他和冷冰儿往来的那个禁令,但他害怕母亲倔强的脾气,要是他提出这样要求,恐怕母亲以为他是恃功要挟,一说僵了反而不好,是以不得已而思其次。

不错,他也曾下了决心,不跟母亲回家的,要是没有段剑青伤了他母亲这件事情,他的决心不会更改。但如今既然发生了这件意外事情,做儿子的要保护母亲乃是出于天性,他就不能不护送母亲回家了,否则万一母亲又在路上碰上了段剑青那怎么办?但他的身体可以跟母亲回家,一颗心却还是放在冷冰儿身上。

天色已经亮了,他跟着母亲走出破庙,心中但感一片茫然,翻来覆去的只是在想:“冷姑娘此际不知是在何方?也不知她此际是在怨恨我呢,还是在思念我呢?”

冷冰儿对他没有怨恨也没有太深的思念,可是她心中的伤痛却非齐世杰所能理解。

冷冰儿跑出那座破庙,心灵好像已经麻木,脑袋也变了一片空虚,只是茫然不知所之的乱跑,什么感觉也没有。

这种奇怪的感受,对她来说倒并不是第一次。八年前她被段剑青推落冰湖,被人救起之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以致别人问她的姓名她也答不上来。不过这一次的伤痛却似乎比上一次更深。上一次是初开的蓓蕾遭受风雨摧残,这一次是枯萎的树木已经重新发芽,不料又遭刀斧的斫伐。

她一口气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偶一回头,望不见那座破庙,这才好似从一个恶梦之中刚醒过来,她靠在一块大石上,心在发麻,身子也在发麻,走不动了。

一阵山风吹过,她这才恢复了知觉。

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恢复了知觉的女儿心却蒙上了一片阴霾。

她并没有怨恨齐世杰,也没有强烈的思念。尽管是同样的受到心灵上的创伤,齐世杰毕竟还是和段剑青不同的。

不管怎样,段剑青总是她的第一个恋人,她也的确曾经深深爱过段剑青。她曾经原谅过他的许多过错,直到段剑青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竟然想要谋杀她的时候,她那少女的幻梦才被戳破,而她对段剑青的强烈的恨也更超过了往日对他那强烈的爱了。

不管是什么样性质的爱和恨,对一个少女而言,如果她未曾有过强烈的爱,恐怕也不会产生强烈的恨。

不错,她对齐世杰是有好感的,甚至也曾希望他们的关系会有进一步的发展的。但毕竟是还未曾有过强烈的爱,莫说这次的过错不在齐世杰,即使是齐世杰应当负责,她也不会恨他。或许她对齐世杰的情感亦已有“爱情”的成分在内,但不过刚刚发芽,也还谈不上刻骨相思。

她伤痛的是接二连三的不幸,是少女的尊严被人践踏,是她感到异样的寂寞,在她遭遇不幸的时候,没有一个可以安慰她的亲人,是她刚刚恢复了“生机”而又遭到无情的打击……此际,她可以不需要爱情但却需要同情,可以不需要爱人,但却需要一个知心的朋友。

山风吹过,冷冰儿但感一片茫然,好像连自己也“失落”了。

段剑青的影子已经模糊,齐世杰的影子也只是像春风轻轻掠过,过去了就过去了,心湖不过微泛涟漪。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她并没有这样强烈的感情,是以纵然已经感觉到了“春风”的一丝暖意,她也没有动过念头要赶上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