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故都又见重归鹤逋客何堪不了情(第2/7页)

这几句诗正是段珪璋平日所喜欢朗吟的。当年,在他准备去刺杀安禄山的前夕,就曾经像铁摩勒如今这样,弹剑高歌。

卢夫人听了,不觉大吃一惊,定睛看着铁摩勒,忍不住两点泪滴了下来。幸而薛红线正在缠着铁摩勒,没有察觉。

这两个女孩子听得奇怪,问道:“叔叔,你可是背剑诀么?”铁摩勒胡乱点了点头,薛红线道:“你要一口气连使六招么?”原来她们初学剑术的时候,都是每学一招,便要先念一句剑诀的。薛红线听出他是共念了六句,却听不明白他是说些什么。心里在想:“这位王叔叔所念的剑诀,倒像卢妈教我念的诗句一般。”

铁摩勒道:“不错,我这套剑法是不能拆开来一招招的练的,前面一段是六六三十六招,后面一段是四七二十八招,前面是每六招自成一节,后面是每七招自成一节。”

薛红线拍手笑道:“你的剑诀比我们的剑诀好听得多,一定是好的了,赶快练给我们瞧。”

铁摩勒道:“我是要练给你们瞧,但是小孩子也应该听大人的话,你先换衣服去,免得卢妈为你担心。”

薛红线急于要看铁摩勒的剑法,噘着嘴儿说道:“换衣服不打紧,只是我一回家,我妈就不会让我回来了。她一定说,你今天已经玩得够了,要去明天再去吧。”

铁摩勒笑道:“那么,你就明天再来吧,反正我明天也还未走。”

薛红线道:“不成呀,要是你现在不练给我瞧,我今天晚上会睡不着。”

聂隐娘道:“我有一个办法,我只比你高一点儿,我去年的衣裳一定合你身材,你到我房里来换过一套旧衣裳吧。”

薛红线道:“好,到底是表姐你想得周到。卢妈,你在这里等着我,我看了这位叔叔的剑术就和你一道回家。”卢夫人道:“你妈等着你呢!”薛红线道:“你给我撒个谎儿,就说那个时候才找见我不就行了?园子这么大,我们倘若不在练武场上,本来你就不容易找见我们的。咱们三人一样说法,还怕骗不过吗?”卢夫人道:“呀,你真淘气。好,你就去换衣裳吧,快去快来。”

这两个女孩子走后,卢夫人露出疑惑的眼光,说道:“请恕老婆子冒昧,请问少爷,你刚才念的是什么诗句?”铁摩勒道:“我也不知,我是听得一个人常常在念,我听得多了,也跟着背熟了。”

卢夫人道:“这个人呢,他还在世上吗?”铁摩勒道:“他遭过许多灾难,想是上天怜他大仇未报,暗中保佑他,每次灾难,他都逃过了。说不定他不久就会到长安来。”卢夫人经过了这番试探,对铁摩勒已不再怀疑,连忙问道:“你是谁?你既与那人相识,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铁摩勒这才说道:“实不相瞒,段门窦夫人的长兄乃是我的义父,当年我也曾随段大侠偷入长安,在安贼家中大杀了一场,可惜寡不敌众,救不了尊夫。”卢夫人吃了一惊道:“你是铁摩勒么?”铁摩勒道:“正是。夫人,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卢夫人道:“当日事情过后,聂锋便告诉我了。你的名字则是他后来打听到的。聂锋此人,虽然从贼,尚知是非。我也曾屡次劝说过他,料他迟早必会弃暗投明。你可是知道了他的心迹,才投到他的家中来么?”铁摩勒道:“这倒是一件巧遇,并非事前约好的。”当下便将巧遇聂锋之事,约略说了。

卢夫人道:“聂锋虽然肯庇护你,但今日城中,已是安贼天下。虎穴龙潭,究竟不是安身之所,你还是早早离开为是。”

铁摩勒道:“我来此不过一日。夫人,你身在虎穴龙潭,已经过了十年了,为何你又不想离开?”

卢夫人双眉微蹙,低声问道:“摩勒,你可是想救我出去么?”铁摩勒道:“我心有此念,但我已答应了聂锋,不忍连累于他。我是想等待段大侠到来,由他救你出去。”

卢夫人忙道:“你快点送信给珪璋,叫他切不可轻举妄动。现在还不是我离开薛家的时候,他若来了,对我有损无益。我也决不会随他走的。”

铁摩勒大为不解,问道:“这却是为何?”卢夫人道:“依你看来,朝廷要袭灭安贼,是易是难?”她不答复反而突然问了一句“题外”之话,铁摩勒更是不解,怔了一怔,答道:“中原沦于夷狄,安贼之势已成。要袭灭他,谈何容易?不过所幸民心都是痛恨贼人,失民者亡,安贼这江山总是坐不稳的,只是迟早而已。”

卢夫人道:“我留在贼窟,为的就是早日促使安贼败亡!以前我还只是为报私仇,现在则是兼报国仇了。你想我如何能够离开?”

卢夫人是个柔弱的女子,但说这几句话时却是英气迫人,令人血脉偾张,胸怀激动。铁摩勒正待问她,卢夫人已又说道:“不久长安必有大事发生。你听我的话快点走吧,叫珪璋也切不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