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金戈铁马悲慷气裁剪冰绡血泪词(第5/6页)

原来当年“靖康之耻”,徽钦二帝给金人掳去(宋徽宗赵佶是赵构的父亲,宋钦宗赵桓是赵构的哥哥),宋徽宗擅长文学,这首《燕山亭》词,就是他在被押赴燕京途中,自注“北行见杏花”而作的。这首词非常细致地描写了他的亡国哀思,初见杏花,就想起宫女,于是拿宫女来比杏花,都是“易得凋零”的,从宫女想起了故国故宫,想凭双燕将这重重离恨寄回故国,可惜双燕是“何曾会人言语”,其实,即使双燕会人言语,但“天遥地远,万水千山”,它又怎知故宫何处?再想起“故宫”不能再回去了,连梦也恐怕梦不到了。当真是回肠荡气,不胜凄恻之至。

这首词写在二十年之前,宋徽宗早已死了,在金国统治下的沦陷区,这首词早已在汉人中私下传诵,但在江南则还是知者无多,更没人敢拿来演唱。蓬莱魔女心想:“这皇帝老儿若是稍有心肝,听了他爹爹这首词,也该奋起抗敌。”

琵琶戛然而止,两个宫娥都是大为惶恐地望着赵构。

赵构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朕今晚在翠寒堂听你琵琶,乐声是欢快也罢,凄凉也罢,朕都算得是享尽了帝王之福了。只怕他日羁身异域,举目无亲,北国风砂之中,只能听胡雁的哀鸣。”那两个宫娥惶然伏地,说道:“陛下何出此言?”赵构将她们拉了起来,缓缓说道:“这首《燕山亭》词是太上皇北狩途中的御制,(按:徽钦二帝被金人掳去,当时宋人的谈话或文字纪载,为之隐讳,美其名曰‘北狩’。)有人抄了一份给我。如今金主完颜亮扬言要到临安来度中秋,胡马窥江,战云已布,朕恭聆上皇御制,能不兴悲?”

蓬莱魔女心道:“原来这皇帝老儿乃是恐惧自己陷于父兄同样的命运。他不思报仇雪耻,却畏敌如虎,可堪浩叹!不过,只要他懂得伤心,也还不算是十分糊涂的昏君。”她在感慨之中又有几分奇怪,“是谁将他爹爹这首流亡词草抄来给他?朝中的文武大臣,未必有这么大胆?嗯,抄这首词给他的人也真是有心之人!”

那两个宫娥面面相觑,不敢言语。有个小太监上来俯伏说道:“陛下今晚到哪座宫中安歇,还是传哪位贵妃娘娘到翠寒堂来,夜已深了,请陛下降旨。”赵构叹口气道:“朕哪还有心思作乐?今晚朕留宿翠寒堂,什么人都不宣召。你们也不要来唠唠叨叨了,让朕安静一宵。”那小太监大气也不透,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赵构道:“你们吩咐小宫娥给我焚香备茶,朕今晚在书房独宿,你们也无须伺候。”那两个宫娥道:“早已安排妥帖了,夜已三更,皇上龙体要紧,有什么奏章,明日再看吧,请陛下早些安歇。”赵构道:“好,你们倒很会体贴朕,但也不必你们多话了。这就进去吧。”

那两个宫娥陪着赵构进去,之后出来了两个侍卫,在翠寒堂外面站班。蓬莱魔女心道:“皇帝老儿今晚独宿翠寒堂,这倒是个难遇的良机。”当下折了手指般大小的一节柳枝,用重手法掷入荷塘,发出轻微的声响,那两个侍卫耳目灵敏,听得声响,赶忙到塘边来看,笑道:“原来是风飘落叶。”

蓬莱魔女乘他们注意分散的时候,早已绕过荷塘,以绝顶轻功,悄无声地进入了翠寒堂。翠寒堂中的御书房有灯光透出窗纱,蓬莱魔女很容易的就觅到了所在。她伏在屋檐的凹槽中,以“珍珠倒卷帘”的身法,足尖勾着檐角,看进屋中,只见赵构果然是独自一人,在书房里负手徘徊。忽地自言自语道:“是打呢,还是不打!打了兵败兵俘,只怕连一个‘归命侯’都做不成!但若不打,束手就擒,那更是要与爹爹同一命运了。”

赵构自言自语了一会,忽地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张羊皮,羊皮上有点点斑斑的血渍,又自言自语道:“这的确是我哥哥的笔迹,唉,真想不到他死得这么惨!”他唉声叹气,脸上却殊无悲戚之容,眉宇之间,似还隐有喜色。

蓬莱魔女眼光锐利,她在窗纱上用指甲刺穿了一个小孔,偷窥进去,赵构背向她坐,那张羊皮书却正好对着她。上面写的字虽是看不分明,但却可以看得出前面几行歪歪斜斜的字迹,鲜红刺目,乃是血写的草书,后面有十几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乃是墨写的楷书,显然不是同一个人的手笔。蓬莱魔女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是了,送这纸羊皮书给他的人,也定然是抄他爹爹那首词给他的那个人了。这人在他哥哥的血书之后,又续写了那么一大段,告诉他哥哥是怎死的。”

原来赵构的哥哥,就是宋钦宗赵桓,他与父亲徽宗赵佶一同被金人所掳,赵佶年老,经受不起折磨,在被囚之后的第五年,(南宋绍兴六年,金熙宗天眷元年)病死“五国城”。赵桓却活到六十三岁,一直在过了三十多年的囚犯日子之后,其时已是完颜亮做了金国的皇帝,完颜亮生性残忍,在正隆六年,有一天忽然想起了这个被囚了三十多年的宋帝,将他捉弄,竟然要这个六十三岁的老头,到校场去与另一个被囚的辽国皇帝耶律延禧赛马,完颜亮命手下用箭先后穿过耶律延禧与钦宗的心胸,钦宗坠马死,金主不准收尸,用马蹄践踏到泥中,作为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