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密约成空逢敌虏旧情如梦散鸳鸯(第5/7页)

他忽地记起了父亲生前对他的教训:遇事总要胆大心细,越危险越要镇定!心里想道:“我的衣裳满是血污,这副样子,怎能在白日青天进城?只怕未到城中,就要给金兵追捕了。”

他俯下身躯又喝了两口清泉,浸湿了他热得涨闷的脑袋,稍微冷静了一些,心里想道:“我妈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妇女,还有家人王安和婢子小凤,也都懂得几手武功。本城武艺最好的几名金国武士,都已由扎合儿率领到此,给我杀掉了。剩下来的那些金兵,就是尽数发去,也未必就能拘捕了他们。只是我的妈妈行动不便,有点可虑。但好在她的武功还在,又有王安、小凤协助,对付那些金兵,总还可以突围吧?”

原来他的母亲多年前因为修练内功,一时运气不慎,走火入魔,以至半身不遂,后来屡经调治,双足仍是不良于行,所以她这次只能打发儿子孤身南归,自己却不能同行。

耿照惊恐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但母子天性,总是挂肚牵肠,不回去探个虚实,怎能放心?他洗净了身上的血污,取出干粮,胡乱将肚子塞饱,做了一回吐纳功夫,等到衣裳干了,天色也渐近黄昏了,金兵并没有前来搜山,他暗暗叫了一声“老天保佑!”便即急步下山,走到山下,已是入黑时分。

阳谷山离蓟城不过十多里,二更时分,他便到了城外,他一瞧城门上气氛如常,并没特别增兵守卫。他绕过城门,到了偏僻的所在,觑着墙头无人,立即便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悄无声息地飞过了城墙,进入城中。

他的家在东门一个远离市中心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近家门,见附近的街道,也并没有金兵巡查,心里暗暗欢喜,也有点诧异,随即想道:“对了,扎合儿急于贪功,一得了消息便来捉我,这消息他还未曾说与同僚知道。”

但他仍是不敢就径直回家,他年纪虽轻,父母却曾教了他许多江湖上的经验和禁忌。他像小偷一样,跳上屋顶,偷偷摸摸回到自己家中。

屋内黑沉沉的没有半星灯火,静得怕人,他心里“卜通、卜通”地跳,悄悄地施展“壁虎游墙”的功夫,附着墙落下地来,不发出半点声息,待了片刻,并没发现敌人的袭击,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头,便轻轻叫道:“王安,王安!”走了几步,忽地脚底有物绊住!

脚踝有僵硬的、冰冷的感觉,从触觉中可以意识到这是一个人,不,不是一个活着的人,而是一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耿照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身上带有火石,急忙取出火石,擦燃了仔细一瞧,可不正是王安!

只见王安额角的太阳穴上穿了一个小孔,周围有凝结成鳞状的血块,孔中还隐约可以看见黑黝黝的钉头。这是他表妹的独门暗器透骨钉!

这刹那间,耿照几乎失去了知觉,他用力一咬舌尖,很痛,决不是在作恶梦,他又惊又急,尖叫一声,急急忙忙向母亲的卧房奔去。

房门虚掩,一推便开,触眼一片鲜红,一滩血水,他母亲的那个贴身丫鬟小凤也已僵卧在血泊之中。小凤名是丫鬟,但一向得他母亲宠爱,视同亲女一般,自幼教她的武功,大是不弱,但现在也莫名其妙地死了,而且看得出来,她是还未曾来得及与敌人交手,便给杀死了的,因为她的佩剑还未脱鞘。

耿照已无暇再去察看小凤的伤状,摸到桌边,连忙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只见他的母亲好似平时一般睡在床上,睡得很安静,面上还带着笑容。床上也没有血渍。

耿照心中燃起了万一的希望,扑上前去,叠声叫道:“妈妈!妈妈!”可是他的妈妈已不会答应他了!他双手一触,只觉母亲的身子,也是一片冰冷,面上的笑容也是僵硬了的,一点不曾变化,神气看来甚是慈祥,但一发现了这是僵硬的笑容,却令人恐怖到了极点!

耿照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灵魂也好似脱离了躯壳,随着他的母亲去了。他认得这是表妹的独门点穴功夫,点的是胁下的“笑腰穴”。别家的点穴手法,死后形状可怖,只有她这门点穴手法,死后安静如常。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表妹是利用亲人的身份,在将他母亲扶起之时,突然偷点她胁下的“笑腰穴”的,否则以他母亲的武功之高,决不会被人这样轻易暗算!耿照发现了他母亲的死因,再也支持不住,骇叫一声,便晕倒了!

迷迷糊糊中,耿照感觉到似乎有一个人走近他的身边,轻轻地、温柔地抚摸他。耿照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双眼也未曾睁开。朦胧的意识,已幻出表妹的影子,似乎还听得她低声叹气,悄声相唤:“醒来,醒来!”他恢复了几分知觉,王安、小凤、母亲惨死的情状,闪电般的从脑海中闪过,仇恨代替了爱意,愤怒吞噬了柔情,他向那幻影一推,喝道:“你这个蛇蝎般的妖女,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