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页)

她和船上的女人也被绑在了一起,前头,是刚才船上那个生病的女孩,再往前,是她的母亲。

路边几口大陶缸并排放着,里面盛着粥水。每口缸旁边都站着人,用瓢把粥水舀出来让奴隶们喝。还未走近,阡陌就已经闻到了馊味。

奴隶们饿了两天,并不顾得许多,瓢递过来立刻捧着狼吞虎咽。

那些人却并不很有耐心,常常一瓢没喝完就把人推走,再舀起给下一个,奴隶稍有迟滞,就会招来鞭子。

阡陌看到那些缸口上爬着苍蝇,里面漂浮着的一些不明物,不禁一阵恶心。

吃饱了才能逃出去!心里大声道。当瓢递来的时候,她略一迟疑,立刻大口大口吞下去。

味道很不好,但是不沾水米的胃却好受了许多。

奴隶十个一组地串在一起,排作长龙,慢慢地向前走。路边,拿着长矛的人监视着他们,有的人神色轻松,三三两两闲聊。

阡陌经过,忽然听到几个词传入耳中,有一点点熟悉。心中像被什么敲了一记,她忍不住朝那些人看去。

其实在被捕的时候,这些人的装束已经给了她隐约的答案。

头发结在头顶,相交的衣领,衣襟长到大腿。还有他们的鞋子,阡陌曾经在博物馆的复原陈列中看过。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语言。

楚语。阡陌听出来,他们正盯着队伍里的女人,评论这个好不好,那个好不好……突然,有人笑着喊了一声,走过来,把阡陌拽住。

她大惊抬头,只见刚才聊天那几人全都看着她,有两三个带着不坏好意地笑,盯着她的裤子。从他们打量的眼神里,阡陌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长衣长裤,跟其他衣不蔽体的人比起来,其实是最严实的。但是这里的人穿着习惯并不一样,他们再衣不蔽体,也会用布把腰胯围起来,而阡陌身上的裤子看上去却是两腿分明,在他们眼里,或许跟穿三点式没什么区别。从前,阡陌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借来大块的布把腰下围起来,但是被抓到船上的时候,那块布不见了……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她简直要疯掉。

那人用刀割她的绳索,想把她带走。

“不……求你,不……”阡陌挣扎着,“求你……”

那人听到她结巴的楚语,有些惊讶。这时,走在前面的那位女人突然不走了,冲着阡陌大声喊叫。

许多奴隶回头来看,队伍被拉扯着停滞不前。那几人见状发恼,抽出皮鞭就要去打。就在此时,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大喝,一个腰佩铜刀的人冲冲地走过来,朝要带走阡陌的那几人呵斥。

此人似乎是个头领,那几人连忙住了手,讪讪走开。

队伍重新恢复行走,阡陌浑身狼狈,虽然松了一口气,却仍惊魂未定。妇人回头看着她,对她笑笑。

阡陌一点也笑不出来,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却想起她也许根本听不懂,只得感激地朝她点头。她的身体仍然发抖,强自平复着心里的恐惧,用手肘擦掉脸上的泪水。

*****

刚刚下过雨,不足三米的路面又湿又滑,穿过一片树林,面前忽而开阔。

荒野中还带着迷离的雾气,起伏的山丘树木葱郁,低洼处是湿地,生满了芦苇和高草。路似乎是专门开辟同往水边的,人走过,湿地里不知名的鸟群被惊起,成千上万飞向天空,变幻旋转,像一块被风吹拂的轻纱。

阡陌望着眼前奇景,手里攥着刚才假装跌倒时拾的石子,不停地割着腕上的绳索。但是双手都被绑着,角度费力,而且这绳索刚才重新绑上,结实得让她崩溃,许久也没磨开多少。

太阳出来,晒着跋涉的众人,路上无遮无挡,渐渐变得蒸热。

或许是为了防止有人中暑倒下,处理麻烦,每走一段,奴隶们都被允许到路边的小溪里喝水。饶是如此,走在阡陌前面的女孩也有些支持不住,耷拉着头。

妇人满脸着急,想扶她,手却被绑住,只能用自己的手肘撑着她的手肘,艰难地带着她走。

阡陌走在后面,见着女孩脚步跟不上,就扶上一把。路上,有被俘时受伤实在熬不住的人被拖出队列,在路边一动不动地躺着,死气沉沉。

阡陌不忍多看,跟母女俩扶携着,低头走过。

队伍从清晨走到日落,就在阡陌以为大概还要继续走很久的时候,落日的余晖中,她望见大地仿佛突然凹陷,一个巨大的谷地出现在面前。

阡陌很难用言语形容眼前的景象。

确切地说,这不能算是谷地,因为从周围石山上层层开凿的痕迹来看,这是人工挖出来的。

无数的原木支起木架和草棚,谷地里像是布满了井洞的巢穴,人则像是生活在着无数井洞中的蝼蚁,进进出出,却有条不紊。道路顺势延伸向下,远方,只见浓烟滚滚一片,将天际和太阳的余晖一并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