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屈子迷途尚未还

武玄霜奇怪极了,要知她师父授她的这套剑法,不但变化精微,而且招数繁复,虚中有实,招里套招,式中套式,她自出师门之后,仗着这套剑法,不知会过多少高人,从未有人能够破解。即使是天恶道人、灭度神君这等厉害的大魔头,也不过凭着功力比她深厚,将她打败而已。如今这个白衣男子,仅仅用一根树枝,竟然能够轻描淡写的将她那样繁复的剑招一一化开,分明极为熟悉她本门的剑法,这是从来无有的事情,令得武玄霜大惑不解。

那白衣汉子使的虽然仅是一根树枝,但他出手快捷,招数凌厉,而且内力充沛,挥动起来,呼呼带风,劲道十足,若给他戳中,实不亚于刀剑。武玄霜哪敢怠慢,当下将师门的精妙剑法疾展开来,一剑紧似一剑,端的是轻如柳絮,翩若惊鸿,攻似狂涛拍岸,守如江海凝光。但那白衣汉子只是随着她的剑势,或则轻轻一挑,或则微微一晃,便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化开了她的攻势,避开了她的杀手。武玄霜越战越觉惊奇,正欲喝问,陡然间但见那白衣男子树枝一颤,武玄霜一剑击空,背上的“灵枢”“中府”“大椎”“维道”“归藏”“阳厥”“少阴”七处穴道,在瞬息之间,都已给他点中,武玄霜手腕一麻,当啷一声,长剑跌在地下。

那白衣汉子道:“武姑娘,请恕无礼,你赶快运口真气,逆冲三关。”武玄霜忽觉体内有股热气冲击她被点的七处穴道,试依那白衣汉子所说,运口真气,辅助体内那股热气,逆冲三关,片刻之际但觉气血畅通,舒适无比。那白衣汉子看她面色渐转红润,这才笑道:“你中了灭度神君一掌,非得如此,不能化解他那阴毒的掌力。”武玄霜这才明白,白衣男子用重手法点她七处穴道,乃是助她打通经脉,化毒疗伤。这样看来,刚才他叫自己背脸解衣,大约便是想替自己疗伤的,只怪自己一时误会,没有问明,便即动手。可是武玄霜心头还有疑问,那白衣男子的武功分明比她高强得多,却何以既不明言,且又直到数十招之后,才下手点她的穴道,莫非也是有意试招?

武玄霜想至此处,便拾起宝剑,先向他谢了一声,跟着问道:“敢问恩公高姓大名,尊师是哪一位?”那白衣汉子哈哈笑道:“你跟我来,便会知道!”说罢转身便走,那两只金发狒狒咧开了口怪叫,也好像欢迎武玄霜的样子,伸直两双手臂,向她打了个拱,便从树上跳下,走在前头带路。武玄霜疑惑极了,心中想道:“他既然替我疗伤,想来当不会存有坏意。”于是跟在那白衣汉子的背后,两人两兽,直入深山。

雪峰插云,冰川如镜,天山景色,壮丽无伦。武玄霜展开“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紧紧地跟在那白衣男子的后面,但见他在冰岩峭壁之上从容举步,好像毫不费力的样子,武玄霜竟自不能超越他,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走了半天,但觉气候渐转温暖,上到一座山头,只见花草繁茂,面前豁然开朗,原来山顶上还有一个小湖,湖光云影,鸟语花香,在冰封雾锁的雪山上突然见到此等景色,当真似是来到仙境一般。那白衣男子道:“这便是著名的天池了。据说此地本来是个火山口,火山熄灭之后,火山口化为湖泊,所以地气温暖。”绕过天池,有个石窟,那白衣男子推开封洞的石头,向武玄霜招手道:“请进来罢。”

武玄霜略一迟疑,想道:“既来之,则安之。他武功远胜于我,若要害我,也无须引我到这里来。”顾虑一消,迈步便进,石窟里凿有小洞透光,武玄霜举目一望,忽见洞中有张石案,石案上有个尼姑,盘膝而坐,周围围着透明的玉石屏风,似是一尊神像,但神色栩栩如主,却又绝不像是泥塑木雕的偶像!

武玄霜好像发梦一般,呆了一呆,突然双膝跪下,叫道:“师父,师父,原来你在这儿呀!徒儿玄霜来了!”石案上的尼姑动也不动,武玄霜奇怪极了,道:“师父,你怎么不说话呀!”那白衣男子低声说道:“你师父已死了三年了!我等到今天,才等着你来!”

武玄霜叫道:“什么?”她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跳将起来,将石案的屏风稍稍移开,伸手进里面一探,但觉触手如冰,她师父的尸体早已僵硬,有如化石。武玄霜这一惊非同小可,颓然倒地,好半晌才哭得出声来。

那白衣男子待她哭了一会,说道:“师父无疾而终,只等你来,了却她一桩心愿,我们便可送她入土了。师妹,你不必太过悲伤了。”

武玄霜倏地跳起,凝视着那白衣男子,那白衣男子道:“玄霜,你不认得我了。你十岁那年,我见过你,到如今算来已有十六年了。也难怪你认不得我了。若不是刚才我试出了你的剑法,我也不敢与你相认呢!”武玄霜拭了眼泪,再望他一眼,说道:“呵,原来你是裴大哥。”那男子道:“不错,我就是裴叔度。师父临死的时候,是我侍候在她老人家身边。”原来这裴叔度正是武玄霜师父的亲侄儿,他的武功乃是姑姑所授,所以也称她为师父。武玄霜在师父门下的那几年,他早已出师,在外闯荡江湖,因此两师兄妹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