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石阵战氛 豪情消积怨荷塘月色 词意寄深心

张丹枫生性豁达,再翻读那本《玄功要诀》,忽而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也是孔子说的。我而今得此异书,如闻一代宗师,亲传大道,可窥武学不传之秘,获前人未有之缘,那还不心满意足,却还斤斤计较自己能活多少天,胸襟如此滞而不化,岂不为古圣先贤所笑!”如此一想,顿把生死置之度外,就在石窟之中,按那异书所授,修习起上乘的内功来。

张丹枫恶斗半日,本已渐感饥饿,做了一阵功课,气透重关,舌底生津,反觉通体舒泰,纳头便睡,一觉醒来,洞中珠光宝气,耀眼生缬,也不知外间是白天还是黑夜。张丹枫又试依着自己所悟的妙理,揣摸自己所见过的大师伯董岳的大金刚手功夫,试行练习,一掌接着一掌,拍那玉门,玉门给掌力震得蓬蓬作响,虽然打它不开,听这掌力击石之声,也知自己无师自通的金刚手功夫,竟也有了几分功力。

张丹枫饿了一天,还不觉怎样,只是口中焦渴,却是难受之极。要知常人不食,可支持至七日始死,但若无水喝,则三日必死。张丹枫武功虽高,日余滴水不进,亦觉五内如焚,好不容易才在石壁的隙罅之中,等得几滴渗出来的水珠,仍是未解焦渴。张丹枫屏神静气在心中默诵那本《玄功要诀》,从头至尾,又从最后一字倒背回来,心有所注,焦渴之感,果然减弱。如此这般的翻来复去背了几遍,正在潜心默诵,忽闻得有一阵细微的悉索之声,接着听得有硬物挖掘土石之声,张丹枫一跃而起,高声叫道:“是谁?”外面的人一声不响,挖石掘土如故。张丹枫奇道:“若是有心救我,为何却不答话?”外面的人掘了许久,张丹枫奋起神力,一掌击去,碰着玉门,“蓬”的一声,玉门动也不动,手臂却几乎给反震得脱臼。张丹枫想起这玉门坚固异常,断非普通的铁器所能挖开,若说是重掘地下一条隧道进来,虽然可能,但挖土凿石,工程非小,只怕地道通时,自己已经渴死饿死了。而且听外面挖土之声,又似乎只是孤身一人,凭一人之力,那就更不易为。

张丹枫正在思想,忽见玉门下面,石屑纷飞,泥土松动,张丹枫用宝剑在里面接着那缺口一挖,外面忽地透进一丝亮光,原来外面的人,已在玉门之下,挖开土石,挖出了一条手指般大小的孔道,张丹枫大奇,心道:“这是什么用意?莫非是想先送食物给我,让我苟延残喘吗?只是这孔道也大小了。”仔细听时,外面挖土之声顿止,孔道中有悉索之声,似是有什么硬物,从外面推塞进来,张丹枫全神注视,陡然间眼脑一亮,一枚金光闪闪的锁匙,已从孔道塞了入来,张丹枫拿起一看,这枚金锁匙和自己在快活林所得的那把,竟是一模一样。张丹枫何等机伶,急投进匙孔中一试,玉门应手而开,门外笑盈盈的站着一个少女!

张丹枫一见,几乎疑在梦中,这少女笑靥盈盈,红晕双颊,正是洞庭庄主的女儿!只见她左手把长剑,右手持利凿,剑尖还带着泥土,洞口挂着一盏碧纱灯笼,想必是她带来照明的,玉门打开之后,灯笼的烛光,给洞中的宝气珠光,映得黯然失色。

张丹枫满腹疑团,拢袖一揖,道:“多谢姑娘相救。”那少女忽地格格一笑,掩口说道:“少主人,我家等你已经等了三代了,昨晚我们不知是你,几乎伤了你的性命,你不怪责我们,反而多谢吗?”张丹枫猛然省起,哈哈一笑,道:“快别这样称呼,我的祖先偶然曾称王称帝,与我何干?我姓张名丹枫,你叫我丹枫好了。”那少女道:“我在两个月前已经知道你的名字,那时我就想:这个名字真美,我们的洞庭山腰也种有好多枫树,你看到吗?”

这少女笑语盈盈,吹气如兰,与张丹枫竟然一见如故,闲聊起来,张丹枫不觉心中暗笑:云蕾是天真之中带有矜持,而这少女则是天真之中带着爽朗,正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张丹枫瞧她一眼,笑道:“你别忙告诉我你的名字,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复姓澹台,名字中有一个‘明’字?”那少女道:“你猜对了,是不是澹台灭明告诉你的?”张丹枫笑道:“澹台将军可从没有对我说起过有你这样的一位聪明伶俐的妹妹。”那少女也笑道:“只怕他以前还不知道有我这个笨丫头呢。他上个月匆匆来到这里,认识家人,只住了一宵,便又跑了。”张丹枫计算日期,澹台灭明到太湖之日,正是番王将要回国,自己在京中见过澹台与于谦之后。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偷偷离京数日,可笑京中的锦衣卫竟是无人发觉,任他来去。

那少女道:“这么说来,澹台灭明离开这里之后,还没有见过你了。他上个月来时,说起你偷入中原,可能会到苏州访寻先人遗宝,叫我们留意。可惜他来去匆匆,没有详细说起你的形貌,我们以为你也像他一样,在蒙古多年,已是胡儿相貌,谁知你比我们苏杭的少年子弟,还要俊秀得多。”说完之后,忽地抿嘴一笑,似乎是发觉自己说话孟浪,但却也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羞涩之容。张丹枫心中暗笑:澹台灭明貌似胡儿,那是因为他的祖父和父亲娶的都是胡妇,并非因为在蒙古住得久了,相貌就会变的,可笑这少女天真未凿,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得。